有的人住院了，自己却不知道；有的人刚做完手术，可本人却在外地住酒店；有的甚至还能全家人在同一时间犯了痔疮……
多名患者与家属“集体发病”，一家人在相同时间，以一样的病症，办理了同一科室的住院手续，还都通过太平人寿“医无忧”保险获得了理赔。一个城市保险理赔数据竟占全省1/3，保险公司发现这一异常情况后，向警方报案。
当然，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光靠患者是无法完成的，医护人员也在其中充当帮凶，为了个人业绩和科室绩效，帮助患者伪造“完美病历”。
5月15日，北京青年报记者从黑龙江警方获悉这起令人咋舌骗保案，背后不仅有医患联手伪造的数百份虚假病历、住院记录、手术记录等材料，涉案人员更是达到71人，涉及保险理赔金额1900余万元。目前，警方查证的可疑病历数量仍在增加。
“医无忧”理赔异常 一个城市报险数竟占全省1/3
据了解，“医无忧”是太平人寿保险公司推出的一款零免赔短期健康险。出险本意是被保险人在购买该险种后，入院治疗全部花费，除社保报销的部分，剩下的将由保险公司全额兜底报销。在此基础上，保险公司还会给每人每天提供200元的额外补助。也就是说，购买该保险的被保险人，不仅看病不用花钱，还能每天赚到200元。目前，该险种已停售。
2021年4月，太平人寿保险公司总部（上海）在工作中发现，黑龙江省某地区保险理赔数据异常庞大。初步估算，从2018年至2021年4月份，黑龙江分公司保险理赔数，加上社保基金共计1900余万元。其中该地区理赔数占据全省理赔数三分之一，且异常数据均集中于“医无忧”险种。
这种异常情况引起了保险公司的注意，同年5月，保险公司向黑龙江省公安厅报案请求调查。
一家三口反复入院挂床 还有人接连入院15次
接到报案后，黑龙江省公安厅立即责令省垦区公安局成立“5.25”系列保险诈骗专案组侦办此案。
办案民警从理赔档案入手，逐步展开侦查。首先调取了2018年到2021年4月的所有档案，共计2004份。经过抽丝剥茧的审查，警方果然发现了问题。
黑龙江省垦区公安局九三分局经侦大队民警闫玉龙告诉记者，调查中发现档案存在大量雷同情况。多名患者在近乎同一时间办理入出院手续，入住同一科室，病症一致，手术内容相同，就连病历本记录的病情都大致相同，甚至他们的保险理赔记录都是连号的。
“同一个地区多名患者同一时间相同病症住院，又不是传染病，多少有点不合常理。” 黑龙江省垦区公安局九三分局经侦大队民警宋述津解释着其中的异常之处，“保险理赔记录是全省范围统计的，但这些患者的保险理赔记录却是连号的。这就代表着这些患者均是在同一时间大量申请的，明显不对劲。”
经过警方的前期研判，初步锁定了169本可疑病历。细查之下，发现部分患者为亲属关系。可疑病历中，有夫妻、父女、表兄妹，还有叔伯兄弟。
细究之下，发现这169本病历都指向了同一家医院，主要涉及了肛肠科、疼痛科、心内科和耳鼻喉科四个科室。
此外，警方在调查中发现几个明显存在异常的病历。
例如，其中有一对夫妻，妻子做完痔疮手术正在住院。丈夫在陪护过程中发现可以挂床。于是丈夫就用相同的病症，也是做痔疮手术，在肛肠科办理了入院。宋述津告诉记者，在后续走访中有知情人士表示，在妻子出院时，丈夫也一同离开。挂了十多天空床后，医生电话通知，丈夫才回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警方按照“医无忧”理赔标准初步估算，以肛肠科痔疮手术为例，术后恢复时间大约是15至20天，一天200元补助。也就意味着一套操作下来，最后患者就能拿到3000至4000元的补助。由此可以推断以上169份病历存在明显的骗保动机。
除了这对夫妻，宋述津还介绍了一家三口多次重复住院的情况。父亲因病入住该医院肛肠科时，得知该医院可以空挂床。出院后，在女儿不知情的情况下，父亲先后为一家三口办理了多次住院。初步统计，该男子共办理了6次入院，妻子5次，女儿3次。
上述一家三口还不是入院次数最多的，据宋述津讲述，最多的是一个人住院了15次，其中有几次真实住院，而其他的更多是空挂床。还有入院13次、11次、10次的。
截至目前，警方审查出的可疑病历已上升至几百份，835名投保人员中，有270多人入院4次以上，约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除了上述多次住院的情况外，警方在调查中发现有一对夫妻，在同一时间、同一科室办理住院后，竟然在异地出现了行程轨迹，包括住宿、购票等“穿越”记录。
闫玉龙表示，为了查出这些造假情况，警方还逐一对比了理赔档案和医院的手术记录。以肛肠科为例，医院手术室登记在册的手术记录有20多份，而根据涉事理赔档案计算却有70多份。这多出来的50份左右，都是虚假的。
医护人员为增加业绩 帮助患者伪造“完美病历”
然而，要想实现保险诈骗，仅靠患者造假是不可能成功的，这离不开医护人员的配合。
可对于医护人员来讲，帮助患者作假有什么好处？这不是平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了原因。
闫玉龙告诉记者，医无忧险种出现以后，涉案医院的患者人数激增，住院人数暴增，科室业绩大幅度提升。同时，帮助患者办理入院，也可以提高医生、护士的个人绩效。
据宋述津介绍，涉嫌骗保的患者中，有的是医生的亲属，有的是曾经在该医院住过或者亲戚朋友住过。他们知道了这里可以空挂床，就会再去找医生住院。 “医院很愿意办这个，因为可以增加科室的业绩。”
整个过程，患者只需要办完手续、缴完费，等待保险生效后获得理赔。最终的结果，就相当于医院赚到了费用，患者得到了补助。对医院和患者来说，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采访中，宋述津还向记者展示了患者的详细病历，从入院到出院全过程手续记录非常齐全，看上去没有任何漏洞：出院证、诊断证明书、住院病案、体温记录、用药、理疗等，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而医护人员在医院系统内都有自己的账号，一份病历不同职务负责不同内容。可见一份虚假病历中，需要医生护士多人帮忙伪造，比如医生伪造诊断书、用药记录等，护士伪造体温记录等。
闫玉龙警官表示，在此案件中，医护人员与患者触犯的是不同的法律法规。“医护人员涉嫌诈骗罪，患者涉嫌保险诈骗罪，这在刑法中是两个罪名，一个由刑侦管辖，一个由经侦管辖。”
2021年7月至今，医无忧保险诈骗专案组开始陆续传唤涉案人员，共立案71起，抓获犯罪嫌疑人89人，造成国家社保基金和保险理赔款共计1900余万元的损失。许多患者知道警方调查这起案件后投案自首，供述违法行为，并且积极退赃。
截至目前，专案组已为国家医保基金挽回经济损失413万元，为太平人寿保险公司挽回经济损失107万元。
截至记者发稿，该案件仍在进一步侦办中。
实习生 李澍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