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全国政协委员、北京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刘红宇建议，在收买被拐卖妇女、儿童案件高发地区，公安机关要强制对首次登记户口人员采集其DNA信息，并试点在公安机关设立户籍基因特征库，用于处理强制采集的个人DNA信息。
刘红宇提出这个议案的目的是为了有效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一旦发生人口拐卖案件，被害人亲属报案后可以第一时间提供自身DNA，如果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或者有被拐卖妇女生下的子女因办理户籍登记采集过DNA，会通过DNA比对快速发现相关破案线索，既可以为迅速破案赢得时间，也可以极大地震慑收买妇女儿童的犯罪分子。
面对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当然应该采用各种技术手段来进行打击和威慑，以此减少这类犯罪的发生。其中，DNA识别是刑事鉴识是既快又准的手段，不仅可以解救被拐卖者，还可以精确打击罪犯。
但是，在收买被拐卖妇女、儿童案件高发地区强制采集并建立户籍DNA库是一个比较超前的方式，也就是在尚未有这类犯罪和案件出现之前，就要强制提取所有出生者的DNA，可能将在隐私、安全性与打击犯罪之间的平衡上出现偏差，让所有的人DNA隐私处于潜在的威胁之中。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其他国家，建立法医（刑事鉴识）DNA库通常需要采集和贮存的是几类DNA，包括刑事犯罪人员DNA数据库（前科库）、刑事案件现场DNA数据库（现场库）失踪人员DNA数据库（失踪人员库）和基础DNA数据库组成。
前科库、现场库和基础DNA数据库比较容易建立，前两者是提取罪犯的DNA和从案发现场提取DNA，而基础DNA数据库主要储存各基因座的染色体定位、有关群体的基因频率资料和基因型资料、有关法医学应用参数如杂合度、非父排除率和、个人识别率等。
而建立失踪人员库则相对困难，是应用DNA分型技术和计算机的储存、检索功能，将失踪人员父母的血样以及怀疑为失踪人员（包括被拐卖儿童和无名尸体）的血样，经过DNA分型，简化为数据，储存入计算机，供刑事侦查需要时进行查阅对照，从而起到生物识别的作用。
如果从一出生起就强制提取DNA，并贮存到DNA库，做法是简单易行，比在案发后提取父母的血样和怀疑为失踪人员的血样方便，而且从战略意义看是防患于未然，但是，这意味着对所有人都要提取DNA，就有可能造成人们的疑虑，并对隐私安全感到担心。
首先是，一个人生下来之后就被预测可能失踪或可能犯罪，因而强制提取DNA，这是一种“有罪推定”。其次，一旦以某一地区容易出现妇女和儿童拐买为理由而强制提取该地区所有人的DNA并贮存，也就有可能以其他的理由扩大到更多地区和更多的人群。美国华盛顿大学教授菲利普•伯里诺（Philip Bereano）曾指出，一旦一项技术，如DNA鉴定，为一些下等人群比如性侵犯者而建立，就不可避免地，势必有越来越多的个人或团体施压，要求得到他们“需要”的信息。
这也可能意味着，如果未来要打击性犯罪或保护“失足女性”，就有可能在某些有性买卖的地区强制收集所有男女性的DNA，并对他们提出各种额外的要求，除了在名誉上受到伤害，还有可能造成生活的诸多不便。
当然，对所有人强制采集DNA样本也意味着个人隐私的全部丧失，因为每个个体的DNA是个人体格状况、易患病体质以及其精神特征的本质信息，一旦这样的隐私泄漏，就有可能导致歧视、人为打上烙印，或者社会性死亡。
当然，对所有人强制提取DNA最大的好处是把防止犯罪的阵线前移，以方便未来解救可能出现的拐卖妇女儿童。但是，这也意味着是要建立全民国家刑事DNA数据库，它会像无所不在的生物监控器，再结合无处不再的AI和摄像头，监控着犯罪，但也侵犯到个人应拥有的一块不受他人干预的基因信息隐私权领域。
事实上，这是一种搏弈。也即预防犯罪和让公民隐私泄露两者的收益或付出的成本孰大孰小。这需要经过各方专家充分论证才能形成结论，而且是趋向性结论。因此，在实施之前，需要多次论证。即便是论证有必要在某些地区建立全民DNA库，也需要讨论相应的制约原则和规则。其中包括，谁来采集，DNA数据由谁保存，谁有权使用，DNA数据需要保存多久，是否应当定期销毁等。
尽管有相当多的人认同，所有保留的DNA信息除了用作鉴定外不会包含其他任何重要的遗传信息，因而是安全的，但前提是，DNA样本的使用应被严格限制在犯罪预防、侦查、检察官调查及起诉的基础上，除此之外，DNA样本不能再被其他人用于其他的目的。但事实是，DNA样本既可用作鉴定工具，也可提供敏感的、与刑事调查无关的信息。DNA样本类似于医疗记录，其中包含高度隐私和高度个人的信息，可用于雇佣、保险、教育等其他领域，也就不能完全保证个人基因的安全性。
因此，对首次登记户口人员强制采集DNA信息首先需要论证，才能立法或立规进行，如果得不到民意和专家论证的支持，不能强制执行。而且，现阶段在有妇女儿童被拐卖后当即提取其DNA样本是最可行的做法。遗憾的是，有很多地方并没有这么做。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果有妇女儿童失踪，就应当马上提取失踪者的DNA样本（从失踪者生活用品，如牙刷、杯子、衣物等上面提取，如果有尸体或血样更好），并提取失踪人员父母的血样，从而为解救被拐卖妇女儿童提供科学依据。
文/张田勘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王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