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真是变速得厉害！不知从何时起，少雪或无雪在冬天似乎习以为常，更不用说能随便欣赏到漫天皆白的雪景！

其实这情形，大概已经持续二三十年了吧！时间反正很长了。就因此境变迁，年纪稍长者大有隔世之感！可是在我的少年时代，雪天几乎常有；况且，下雪还蕴着无限乐趣！那时的冬天，仿佛天空永远有下不完的雪：一下便是几天，而且积得特别厚！大人们在做做些许农活外，也无干事。孩子们那就有如开了天堂！除去通常的堆雪人、打雪仗之外，光是一阵子又一阵子的热气腾腾的疯跑，就足以见证一个十一二岁少年的英气勃勃。若遇一个脚手厉害点的，这时候再来两个干净利落的鹞子翻身，必定有不断的叫好声或如爆竹般的鼓掌响起来！至于撑竹箩捉麻雀早都是我们腻味了的那样子的玩法，实在不必再说呢！

虽然厚厚的积雪阻人不便、更使人发愁，却也会无声无息的帮扶人。这倒也不假！且看吧，就在又一场大雪之后，山似绵山，川如纯絮，天气奇冷。我们七八个少年去沟畔老泉挑水。我不小心滑了一跤，一只木桶受损漏水，一会儿泉水漏尽。无法担水回家，这怎么办呢？我非常焦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和我最要好的喜生看了看桶底，笑了笑，脱口就说：

“一点点缝子，我会补！”

“怎么补？你又不是木匠？”我诘问他，“再说你也没有任何工具！”

只见他不声不响，俯身挖了两把雪，合掌使劲压扁，置于桶底漏水处，用泉水小心浇透。然后站起来，大声说：

“我们先滑雪溜冰耍一会儿，等桶底冻了，就可以挑水。”

果然，当我们几个已是满头大汗兴致昂扬玩够之时，再次装满水的木桶一滴也不漏。我迅速地挑回家倒在水缸里，似乎啥事也没有发生！但是我，自次确实从心底里佩服喜生了！

雪能扶人，这还不止于此。在人生最脆弱之时，扶助我们的往往是最被无视的！有一年，母亲病症加重，我去县城买一种叫“消渴丸”的中成药。来去步行，回来距家尚有十里之处，实在又渴又饥，走不动了。望着夕阳已下、天色渐暗，心内犯了慌！忽然间，路边上洁净的积雪吸引了我的注意。哦哦！为何不吃几把雪呢？咋一点没记起？真是懵懂啊！于是抓了两大把积雪，吃了好大几口，饥渴立即稍解。正是借雪之力，大约半小时后，我正好赶回了家。

不但如此，冬雪也是浇灌田畴的水源，尤其是干旱少雨之地。从我记事起，当村里的家家户户将院子里的落雪堆在小巷道之后，父亲便忙乎起来。他每天早上或是下午用大背篓将巷道的积雪，一篓一篓背到我家的自留地里；在几棵果树的根部又特别多倒几篓。待到春暖，雪水融化，水分入地；种莱或其它作物一春不旱。夏秋后，蔬菜水果长势旺、收获很丰富，全家人无比喜悦。是啊！这看似最平常不过的积雪，只因为用勤劳的双手合理利用起来，她裨益和回报我们的，一定超乎寻常！

如果说厚重的积雪救助了少年的我，也滋润了父亲的菜地，这纯属被迫的生存之所需求的话，那么在晶莹洁白的雪地踏雪而行，充分感受千里一色、川塬岑寂的况味，并且坚持习武健身则是比我年长八岁的四叔的独一无二的爱好了！那时间的四叔刚从北京卫戍部队突然复原回到家乡，无事可做。他穿着白衬衫，黄裤子，就在村后宽展空旷的碾麦场上，或在傍晚之后，或在大雪纷飞之时，常常习武练拳。每次在我偷偷地、远远地看到他汗湿衬衫、口中的呼气化做白雾的情形，便十分钦羡他！也很想跟他学习两套————后来当我试着去央求，他一句话也没说，当然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不过四叔何以特别喜爱雪后习武呢？我不明白，当时也没询问！

多少年之后，四叔退休了的第三年，他的身体已经很差。我于金城看望他，闲谈中触及，又问此事。他睁大眼睛冲向我，说：

“雪后练习，能激活我，我需要这样啊！”

雪，不单是自然的，也是精神的！

雪，不只是我们的良友，也是我们的生命之源！

雪，不仅是我们的灵魂伴侣！更是我们的理想世界！

二O二二年一月三十日于上邽

作者简介：赵全恩，笔名山泉，法律工作者。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