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

小白石抱着一沓东西，还没进门就急嚷嚷，妈妈妈妈，用你的电脑给我查个资料。顾不上吃饭急急慌慌捏俩蜜枣塞嘴里。什么事这么急？吃饭不耽误工磨镰不耽误割麦嘛，我说。

“明天学校演出要我报幕，报幕的姐姐突然生病了，早不病晚不病要上场病了，他们听说我的声音超好，找到班主任要我报幕……”

瞅着她一连蹦出的“报幕”“报幕”“报幕”，就知道她和主持人之间就是飞鸟和鲤鱼的距离。还是赶紧给她腾地儿，帮着修改了几处小小的瑕疵，我俩来到公园“密林深处”对词儿；老白石也来给她纠正了几处唐山发音，强调了几个停顿，还加了手势……

我悄悄地笑了，这人真是画蛇添足没酒喝。

班主任给发来几个小视频，我看了五遍以上，真是惊了又惊喜了再喜，紧紧扶住下巴以防掉下：小白石裙袂飘飘，拿捏有度，字正腔圆。我赶紧发到娘家群婆家群，愣是没有一个人听出来是她，我妈还问我发的“谁家娃”？她姑姑也是老眼昏花，说，这个丫头跟咱小白石说话“有点像”，看来她是选择性辨析出了老家的腔调。越是这样我越是兴奋，后来找了一个近镜头，写上“替补队员小白石”抛在群里，美滋滋地炖排骨去了。

没想到，小白石在今年的洪灾里“替”出了新高度。

暑假回老家遭遇暴雨。她表姐大一，学的传媒，正摆弄头条号和西瓜视频，在切入声音这一版块不是那么顺畅，小白石“替补”上场，她姐姐细细琢磨文案，小白石原声配音，音色透亮音域适中音质唯美，直抵人心。在乡镇、社区募捐，老老少少积极捐款，所有人都是发自肺腑。以前人们捐款愿意露露脸，这次想给积极捐款的拍个正面照都难，都是摆手“不用照可不用照，那洪水卷得没家没业多难心，咱这日子这么好……”小白石的画外音适时响起，“这就是富强，这就是民主，这就是爱国，这就是友善……这就是我伟大的中——国，伟大的、我的父-老-乡-亲！”

我随手抓了几个近镜头发给班主任，完成家长的假期作业。校方在学校公众号对小白石做了一个专访。

这个专访让我把好多事情串联起来。专访邀我出场的时候，我推脱说生病搪塞过去。我小的时候，母亲嘴边话就是“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会说话还抢着说”“鸡下颚让你一个人吃了”。直到现在我恐惧在人前讲话，我甚至常常操心小白石出嫁当天，让我发言可咋办？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要命的短板，哪里跌倒哪里爬起，自己爬不起也要让娃爬起。老师讲课的时候说，有的鸟自己不学本领不会飞，下个蛋想让蛋飞。听到这里我偷偷笑了，我就是这样的鸟。很多时候有意识地给小白石创造机会。小白石天生大胆，在她无知无畏的年龄段，多次出任“替补”角色。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去博物院参观中山王刘胜的金缕玉衣，小白石也是临时被整到台上，领唱了《歌唱二小放牛郎》。替补惯了的孩子，总是会有一些小小展现机会的。

那次看到一个节目里说，郎朗在拉维尼音乐节替补一个急性阑尾炎钢琴演奏家，他凭着《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响彻了整个音乐界，成为不朽神话。看到这里，我潸然泪下最后竟然哭出了声。

有的人，有些事，替着替着就无可替代，像大堰河替代了艾青的母亲，我们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他的生母是谁。

暗夜里行走，我的母亲叮嘱，看脚下看脚下。走过黑暗，我还是要对自己说，放眼未来吧，让心灵带着脚步无声地穿越。过去那一场接一场的替补，是让我们不要放过任何机会和机遇，长长的黑夜渐行渐远，黎明的曙光渐近渐亮。

替到无可替代，就该清咳一声，沐浴着晨曦华丽丽上场。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