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建党100周年寻访北京红色地理
第12期 中共北平地下党会师大会地点——民国国会议场旧址
100年前的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了。为了庆祝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年份，缅怀革命历史，弘扬红色情怀，北京青年报与北京市档案馆携手推出系列报道，以档案馆馆藏档案为依据，寻访北京红色地理，重温革命先贤探索救国的真理，追寻民族觉醒、奋进的伟大道路。
地标
7月18日清晨，雨时疾时缓，扫去不少暑热。上午九点整，“青睐”会员们撑着伞，跟随主讲嘉宾、北京市档案馆专家王兰顺依次走进佟麟阁路62号院，寻访中共北平地下党召开会师大会的地点——民国国会议场旧址。向东走不远，一座青砖灰墙红窗的礼堂便出现在眼前，门廊上悬挂着“热烈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大红条幅，与建筑尖顶上镶嵌的一颗红星交相辉映，一眼望去令人心中澎湃。
王兰顺介绍，北平和平解放后的第四天，也就是1949年2月4日，中共北平地下党会师大会在这座礼堂召开。隐姓埋名的北平地下党员们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也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在北京20多年的地下斗争画上了句号，是北京党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
民国国会议场旧址（众议院）摄影/冀明臣
由德国设计师主持设计，是中国近代建筑史上第一代会堂建筑的代表作
走近楼身，可以看到“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北京市爱国主义教育纪念地”三块纪念牌。王兰顺告诉大家，这座礼堂实际上是当年建筑群中的建筑之一，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宣统四年，由德国设计师库尔特·罗克格主持设计。它坐北朝南，平面呈正方形，砖木结构，建筑面积约1600多平方米，是中国近代建筑史上第一代会堂建筑的代表作。1913年4月8日，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开幕典礼在这里举行；1913年10月6日，袁世凯在这里当选为大总统；1923年，曹锟“贿选总统”事件也发生于此。
王兰顺进一步讲解，最初清政府选中了离此地不远的象来街东侧建立了财政学堂，又圈出一块面积不小的地方建了一栋工字型的楼，用作教学以及员工的办公室；在工字型楼后建了大讲堂。此外，还在东边建了两栋红色小楼，作为学生和员工的宿舍。“以上这几栋楼组成了当时财政学堂的所有建筑，部分建筑保留到了今天。”
由于财政学堂的建筑比较完整，在各个历史时期经常被用作办学。1932年，这里曾经是北平大学法商学院，法商学院院长白鹏飞是一个致力于发展硬件的校长，他当时就极力要为教职员工建一座研究馆，没有钱就到处筹款募捐，终于在1935年时建起一栋“中间带天井”的口字型楼，门口匾额上“研究馆”三个字还是北平大学校长沈尹默亲笔题写的。研究馆建成没多久，抗日战争爆发，法商学院也就全部解散了。
1946年至1949年年初，这里又被北京大学第四院使用。不过口字型楼不再用于研究，而变成了女生宿舍，“口字楼”的称呼也从那时沿用至今。
中华民国北京临时政府开始筹建国会时，也是看中了财政学堂这片建筑比较成规模，就选定这里为众议院建筑基址。开国会，自然需要建一个众议院礼堂，北京临时政府便请来德国人罗克格设计。虽然当时已经有很多西方建筑的风格涌入了中国，但是罗克格观察了周边的建筑群后觉得不应该再标新立异，只是在原始建筑的基础上融合了清末民初的一些西方元素建了这座礼堂。
圆楼 摄影/沐歌
名叫杨伯箴的原地下党员，在一张给李葆华的便条上写建议
接下来王兰顺又向大家介绍了中共北平地下党会师大会的背景，“当时因为刚刚解放，反革命分子的残余势力还在做垂死挣扎。与此同时，北平党组织与上海、南京的地下党组织还有很多的联系，而这些城市那时候还没有解放，如果稍有差池，很可能就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1949年1月31日，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城接管防务，北平宣告和平解放。时间拨回到1949年2月4日这天，北平的地下党怀着激动的心情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第一次会师大会。
“正月里的北平天气还很冷，他们到会之后，好多同志仍然保持着秘密工作时的习惯，戴着帽子和口罩。到了会场看到认识的人，立刻把帽子一扔，口罩一摘，指着对方高声喊道原来是你！”王兰顺说，根据统计，当时在北平的地下党员有3376人，但这个礼堂只能容纳2000人开会。这一天也是很多北平地下党员第一次抛头露面，“北平解放以前，党员之间都是单线联系。即使在解放区参加培训，大家也是相互间用帘子隔开。”
大家跟随王兰顺进入礼堂，木地板踩在脚下“吱吱”作响，高大的穹顶立刻使人产生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接待“青睐”一行人的工作人员向大家介绍说，礼堂内除了现在的红色座椅和穹顶中间一些加固用的横梁，其他基本都保留着当年国会议场的原貌。她向大家回忆，国会议场最早的桌椅在老照片上都可以看到，她上个世纪90年代时还坐过，“前面是一个木头桌，后面是一个木头椅，一个个排列摆放。桌子还带有小抽屉，开会作记录比较方便。”
让她印象很深的是，“桌椅用的五金件都是德国进口的，上面都有德国公司的logo。因为桌椅是木头的，一坐一起，就会嘎的一声响，但那些五金零件都很好用。后来为了增加座位，那些老桌椅就被换掉了。”
她还提示大家抬头观看，“国会议场二楼的两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如果细心地看，你会发现它上面两侧那个面是朝向大厅的这些开会的人，并不是朝向主席台。两侧的座位叫旁听席，旁听顾名思义就只是用于听，并不用于看。这也保持了当年的建筑原貌。”
一行人穿过座椅间的通道来到主席台旁，王兰顺介绍，北京市档案馆保留着这次大会的一份简报和领导人的讲话记录，根据这些档案资料，他向大家还原了开会时的情景：主席台上挂着鲜红的镰刀锤头党旗和毛主席、朱德总司令的巨幅画像。台下，是一片热情的歌声。
王兰顺直言，长期在隐蔽战线工作的地下党员们，很多人不但是第一次参加党的大会，也是第一次见到党的领导，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当时有一位名叫杨伯箴的地下党员，给李葆华写了一张便条，“两千多人在这开会，音响不是很好，很多人可能都听不清。”他建议，“能不能把会议材料将来给大家复印一份，用作学习。”
红一楼、红二楼 摄影/沐歌
现场摘读档案，感受大会盛况
王兰顺介绍，这次大会是从下午开始的，一直开到2月5日凌晨，整整开了13个小时，其中彭真的讲话就长达4个小时。参加这次大会的领导主要有聂荣臻、薄一波、彭真、叶剑英、赵振声、刘仁等。在这次大会上还首次公开了李葆华的真实身份，聂荣臻指着赵振声说：“他是李葆华，是李大钊同志的儿子……”
大会第二天凌晨才开完，当天就整理出来一份会议简报。王兰顺特意将这些珍贵的档案复印件带到礼堂，在现场为大家朗读了其中的片段。
“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令人兴奋的了，今天北平党员公开聚在一起了！我们被迫在地下做工作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已经完全取得了革命工作的自由了！今天我们亲眼看见了来自工厂、学校，各职业部门的同志们，今天我们亲眼看见了党在北平的力量。这是第一次北平党的大检阅！”
王兰顺放下档案，动情介绍说，许多地下党执行任务时都是单线联系，互相没有交织，2000多名同志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能公开地交流情感，内心激动不已。
他接着读道：“当聂荣臻司令员、薄一波同志、叶剑英同志、彭真同志、赵振声同志、刘仁同志和萧明同志等出现在台上的时候，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热烈的欢呼和鼓掌。过去我们没有机会见党的领导同志，我们期待了好久，今天见面了！我们多么迫切地需要党的教育，听领导同志们的报告。”
大家听完之后一致觉得不过瘾，强烈要求王兰顺再选读当年领导在大会上的发言报告。王兰顺仔细挑选出聂荣臻同志的发言，朗读道：“同志们，我们今天参加了北平第一次党员大会，我感觉非常兴奋，因为在有历史意义的今天，集合这么多的同志在这里，是很不容易的，过去我们是地下党员，现在是公开的地上党员了（他说完这句话大家全都在鼓掌）。同时我们非常高兴，同志们的工作做得很好，不仅因为今天到了这么多的同志，表现了力量，同时因为同志们在解放北平的过程中尽了很大的力量。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前些时候，我与各位同志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和地下党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我很满意，同志们圆满地完成了全部的任务。”
王兰顺现场朗读大会发言记录
王兰顺接着朗读了薄一波同志的讲话。薄一波在发言中说：“同志们，我是昨天下午才赶到的，有机会参加这样一个大会感觉很兴奋。昨天没有来得及看到部队进城，今天却有机会看到我们的地下军开会。刚才聂荣臻等同志讲得都很好，我只简单地说一些感想。今天，我们是真正进入到北平来了！我们在20多年来至少有四次进过北平，在大革命以前，我们都在北平，但那时候是秘密的，受到反动派的压迫。党的领导人之一李大钊同志就在大革命将失败的时候，在四月二十八日在此地附近（指西交民巷的京师看守所）被绞死。今天，时间不过二十一年，北平解放了，李大钊同志的儿子李葆华同志，也到了北平，做了北平市委第二副书记。”
偌大的礼堂安静极了，“青睐”会员们听得专心致志。王兰顺又找出时任城工部部长、主要从事地下领导工作的刘仁同志的讲话：“北平已经解放了，我们党已由地下转到地上，由秘密组织变为公开组织，这中间需要注意几个问题。第一，在过去敌人统治时，我们党不能公开存在，如果一暴露就会遭受破坏，自从大革命失败以后，我们党的组织曾遭受过几次大破坏，现在要转为公开了。过去一个学校、一个工厂有几个支部，这种分头的平行的组织在那时是好的，但在今天来讲，我们要求组织的统一。今后各组织应该统一在市委的领导下，一切服从市委的领导，当然还要服从中央的领导。第二，过去由于每个单位有几个支部，造成了革命运动中的步调不一致，今后必须统一在市委的领导下。第三，过去我们主要是领导人民反对反动政权，今天北平已是人民的了。我们不能再采取反对态度。在一切问题上，特别是群众运动中，要注意领导群众帮助政府。”
王兰顺介绍说，首次公开身份的李葆华代表市委在大会上发言，阐明了党的公开问题和工作作风问题。他说：“党组织公开的基本目的就是要把党放在群众的监督下，来领导群众进行革命和建设事业。”
民国国会议场旧址（众议院）内部 摄影/李红英
中共北平地下党会师大会分两次召开
王兰顺说，北平地下党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比如同时做傅作义工作的北平地下党就分了几条线，像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是一条线，直接做傅作义工作的李炳泉是一条线，再有傅作义的秘书阎又文又是一条线。几条线互相没有交织，全是单线工作。实际上大家近在咫尺，但是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可以说，北平的和平解放是中共中央军委、毛泽东同志审时度势，正确运用战略策略的成功结果。”
当时为什么选择在国会议场开会师大会？王兰顺笑言，刚解放的时候，这座礼堂算是比较大的，但即便如此3376名地下党员还是没能全坐下，后来给那些没参会的党员又发了一个黄色的入场证，上边用红字写着2月13日，底下补充写了地点“和外师大礼堂”。一个星期后，北平市委又在南新华街北平师范大学礼堂召开了一次大会，召集没有参加2月4日大会的其他地下党员参加。
中共北平地下党表明身份是通过2月4日、2月13日分两次开会完成的。“到了1949年7月1日，大多数党员名单向社会公开。名字刊登出来了，大家就全都公开了。”
这个持续13个小时的大会，很多人是饿着肚子开完的。欢庆的歌声、响彻会场的掌声、激动的心情，让参会的党员记忆犹新。有一位同志说，“我们虽然肚子挨饿，头脑可充实了不少。”
王兰顺介绍，参会的中共地下党员通过聆听彭真同志深刻系统的报告，感受到极大的教育和鼓舞，觉得心跟党靠得更近，前进的方向更加明确。会议结束后，大家充满自信地走出会场，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
中共北平地下党会师大会的举行，使大家认识到了党领导力量的伟大，增强了对党的无比信任。从1949年年初中共北平地下党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到1949年年底，“北京市党员从年初的3000多人发展到12584人”。
从礼堂出来，绕到礼堂背后，一座建筑风格一样的小楼映入眼帘，与礼堂只隔着一条小路。走近细看墙上悬挂的金色说明牌，得知它叫“圆楼”，也是由德国设计师罗克格设计的，砖木结构，上下两层建筑面积约有730平方米。楼内东西两侧房间对称，北部居中为一个半圆门厅合围的椭圆形房间，因楼内厅房平面呈椭圆形，所以被称为“圆楼”。
接待的工作人员特别提到，起初国会议场和圆楼其实是一栋建筑，“前面的方形楼叫会议厅，后面的圆楼叫休息厅，它们之间由一条连体的游廊相连。后来经过修葺，游廊被拆了，本是同根生的建筑分成前后两个独立的楼。”
她告诉大家，“民国期间著名的曹锟贿选案就发生在这里的。当时曹锟为了当选大总统，把议员全部圈在这里，因为议场和休息厅是相通的，什么时候选出来，才放人出去。”
从圆楼再向东行几百米，就看到两栋红色狭长的楼伫立在前面，经雨水洗刷后越发古朴醒目。工作人员介绍说，过去人们把前面的楼叫作“仁义”楼，后面的楼叫作“礼智”楼。大约是在破四旧时期，“仁义”“礼智”就被砸掉了，两栋楼也改叫作“红一楼”“红二楼”。“楼里空间很高，人待在里面特别舒服。而且它的地下是挖空的，有地窨子。所以在防潮、防水方面非常好，夏天绝不会潮，冬天还保暖。”
有“青睐”会员问为什么以前的老建筑大多是青瓦灰墙？王兰顺告诉大家，过去红砖要比灰砖贵，因为红砖烧的时间长，耐压强，“那时有好多西式老建筑都是用红砖当装饰，用灰砖做主体”。
寻访尾声，王兰顺回顾两个月同大家一起走过的北京红色地理，颇为感慨地说道，“按编年体的排序，我们走完了12期的红色地理寻访，比较完整地用自己的行走串起了北京地区建党百年的历史。今天走的最后一期也是最激动人心的一期。”“青睐”会员们纷纷表示不虚此行，大家觉得像这样带着档案寻访，收获更多的历史细节，也有很多感想，不仅感受到建党百年来之不易的伟大成就，还重温了中国共产党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
彭真的讲话记录稿
档案
为了不负人民的重托
在北京市档案馆保存的彭真在中共北平地下党第一次会师大会上的讲话记录稿(部分)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领导人在1949年2月4日的会师大会上所作报告的内容。根据档案记载，在这次会议上彭真就北平和平解放的性质、敌我划分、城市工作和作风问题等作了报告，对党员工作提出了要求。彭真的报告是这次党员大会最主要的报告。
彭真在报告中明确指出:北平和平解放的性质叫解放，叫革命。北平有不同的阶级和阶层，各阶级和阶层都有各自的要求。我们要建设一个革命的、进步的、新的北平，各项方针、任务和政策都得由此为出发点。今天我们进行的是新民主主义的革命，不是革民族资本家的命，是革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命，现在我们做的是第一篇文章，第一篇文章完成以后，我们还有第二篇，那才是消灭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革命。他肯定地说，共产党是先进革命的司令部和参谋部。历史证明，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革命和粉碎国民党，只有共产党和她领导的队伍才能解放北平和全中国。
谈到革命队伍问题，彭真指出，有人说北平没有工人，这话是不对的。光近郊就有几万产业工人，因此，工作重点首先要放在工人方面，其次是近郊农民。如果就全国来讲，第一是工人，第二是农民，再次就是劳动人民与学生，这就是革命的主体。至于其他民主人士、公教人员、工商业者都是同盟者，但不是主体。他使我们在思想上分清了敌、我、友这是必要的，一切政策、工作都从这里出发，否则我们会失去倚靠，还失掉方向。
为了不负人民的重托，管理好刚刚解放的北平，报告中彭真要求，城市工作的总方向首先要粉碎国民党反动政权的机构，建设新的政权机构;其次是无产阶级领导一切，我们要改造和同化别人，不能让别人同化我们。
大会会议记录
彭真在报告中说：如果被资产阶级同化，那就不是解放军进北平而是李自成进北平了。李自成原来是好的，是农民，但是一进城就被封建势力同化了。如果我们如此，虽说在形式上战胜了敌人，但实际上是敌人战胜了我们。北平有最大的封建势力，我们一定要警觉。
他讲道:国民党的飞机大炮我们可以拿来用，但压迫人民的政权机构和工具我们不能用，我们要用军管会和人民代表大会来粉碎国民党的政权机构。旧政权机构必须粉碎，但企业机构及学校不能粉碎，维持原有机构，以后慢慢地改良。
在一片掌声中，彭真讲完了下面这段话:我们不怕衣服穿得不好，房子住得不好。我们主要的是建立新中国。我们不比房子的好坏，要比赛如何做得好，为人民服务。等到工农生活改善，都有好房子住，有沙发坐了，我们才用!这就是共产党!没落阶级讲潇洒，讲表面，讲浮华，那不是共产党!现在我们的思想、方针、工作就要改变这一切。我们吃得穿得不好，但能把人民的生活搞好，把社会改造好，这叫共产党!有方向，有领导，有力量，没有什么任务我们是不可以完成的！
在热烈的掌声中彭真同志结束了报告。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喆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颜菁
编辑/韩世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