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影视|《觉醒年代》获三项白玉兰大奖:让“青年”“作为”“理想”再度成为高频词
文学报 2021-06-13 07:00

6月10日晚间,第27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颁奖典礼在上海举行,奖项悉数揭晓。多部年度“爆款”同台竞技,让本届上海电视节被网友称为“史上最强”。最终,《觉醒年代》获得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原创)、最佳男主角三项大奖。《山海情》获得最佳中国电视剧、最佳男女配角以及最佳摄影四项大奖。这两部剧成为了今年白玉兰奖的最大赢家。

在这两部电视剧播出期间,我们邀请了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饶曙光分别撰写文艺评论,深入探讨两剧从艺术审美到精神内涵的独特品格。今天将这两篇深度评论再次带给大家。

2月开播的高分电视剧《觉醒年代》所掀起的历史题材剧热议热评延续至今,甚至延续到了刚刚结束的高考中——不少人发现,《觉醒年代》押中了多地高考作文,“青年”“作为”“理想”都成为了高频词,因此《觉醒年代》也被戏称作今年作文题的最佳“押题王”。在剧中,《觉醒年代》从1915年《青年杂志》(后改名为《新青年》)诞生写起,通过对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中国共产党成立,这一历史进程艺术化、审美化的处理,描绘出一幅上世纪初中国知识分子奋力求取民众思想解放与觉醒、艰难探索救国救民之路的历史画卷。

随着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鲁迅等人物的出场,众多历史名场面被网友热议,鲁迅那句“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曾经这些振聋发聩的声音激励了当时青年,也在鼓舞如今的年轻观众。《觉醒年代》为何能够在一众主旋律电视剧中脱颖而出?我们为大家带来这部电视剧的背后,关于文化立场与时代共鸣如何构成的评析。

“新觉醒年代”视野下的《觉醒年代》

文 / 饶曙光(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

百年前的觉醒年代,革命先驱尚在凄风苦雨中为抨击旧文化喊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强力倡导“科学与民主”,为传播新思想而奔走呼号;转眼间岁月轮替,我们在获得科学与民主以及全面社会进步的基础上进入了“新觉醒年代”,站在一代一代思想巨人的肩膀上,将客观、辩证地再认识传统文化、历史作为己任,创作出《觉醒年代》这一“高分出圈”作品。

作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电视剧展播”的重点剧目,《觉醒年代》从1915年《青年杂志》诞生写起,通过对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中国共产党成立,这一历史进程艺术化、审美化的处理,描绘出一幅上世纪初中国知识分子奋力求取民众思想解放与觉醒、艰难探索救国救民之路的历史画卷。

部分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存在高大上、假大空的问题,加之这一时期距我们已有百年之遥,难免观感陌生,但又熠熠生辉,难逃被翻来覆去讲述与重现的命运,未免显得乏味。如何解放思想束缚、通过创新性表达摆脱窠臼并形成独特的品味,让新时代的观众感到新鲜和共鸣,是创作者们亟需解决的难题。《觉醒年代》立足“新觉醒年代”视野,另辟蹊径,凭借全景式的宏观历史呈现、兼具个性化和典型化的人物群像、逼真还原时代风貌的诸多细节,革新了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创作惯例,在一众主旋律电视剧中脱颖而出。作为成功的范例,其创作经验值得总结与回顾。

01

全景式呈现宏观历史

一般来说,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创作往往从政治大事件落笔,通过对这些大事件的不断回顾和重现以确定其历史价值和时代意义。而建党题材作品,不可避免的是对中国共产党成立时的两次集会以及中共“一大”召开的过程进行反复描摹,但这一“换汤不换药”式的表达却将这一题材创作导向同质化和乏味化的窠臼之中。《觉醒年代》在尊重历史和总结优秀作品成功经验的基础上,对建党题材剧作进行了艺术化的创新。以“草蛇灰线”式笔触将一系列政治事件缝合进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的思想、文化历史潮流中,以“多条副线”式叙事手法交错呈现众多历史人物的思想、生活经历,以“赋比兴”式表达渲染每个场景的多层含义。既有宏大的视角,又有细节的考量,《觉醒年代》全景式、多维度地把握这段历史的手法,拓展了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的表达方式。

陈独秀出场以及演讲《文学革命论》

首先,《觉醒年代》主创们选取《新青年》杂志作为叙事切入点,并借其串联起1915年到1921年的历史,将北洋政府签订“二十一条”、张勋复辟、巴黎和会中国外交失败等政治事件与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中陈独秀等人提倡“科学与民主”、李大钊引入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流变相勾连。浓墨重彩渲染彼时社会的思想文化风貌,不仅避免了政治事件的枯燥重述,更通过思想文化流变的过程,自然而然揭示建党题材影视剧核心主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必然性。其次,如果说《新青年》创办历程是故事主线,那这一过程中交错呈现陈独秀、李大钊、陈延年、毛泽东、周恩来等众多历史人物为旧中国谋出路的个人经历,则构成了叙事的多条副线,它们于主线外“蔓生枝节”,试图在延展中触碰更广阔的历史图景。除却广度,创作者亦设置了一些隐喻、象征意味的镜头语言、台词等细节,如剧中无法满足双轮车使用需要的单轮“车辙”,联系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统一“度量衡”的举措,这一细节巧妙暗示了国家分裂致使的落后。此外还有“左倾”的蚂蚁,不落井底之蛙、被龙旗戏耍的猴子……这些细节赋予画面可被解读的多义性的同时,亦暗含了对待这些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评价态度。

《觉醒年代》全景式、多维度展现宏观建党历史的方式,不仅彰显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创作者在“新觉醒年代”背景下追求艺术创新的自觉性与主动性,还有其洞察青年受众喜好的敏锐性。这段生动、立体的时代“建党史”“觉醒史”感召着青年观众。一代青年有一代青年的责任,他们将《觉醒年代》看做一百年前80、90乃至“00后”的“超燃励志创业史”,在热血沸腾的历史体验审视自己,收获历经坎坷却又一往无前的担当和勇气;在多元丰富的思想争鸣中回溯传统,收获海纳百川的心态和本民族的文化自信。

02

人物群像的典型化与个性化

在《觉醒年代》的宏大历史叙述中,众多风云人物携带着那个时代的纷繁和复杂粉墨登场。如何让观众在人物群像中一眼认出某个特定角色、并滋生真实感和认同感,花费了主创们大量的心思。首先,演员的选择是这个戏的重中之重,为此,主创们将形似跟神似之间的配比平衡等问题纳入考量,历时大半年,全国“海淘”,其辛苦终获回报。饰演陈独秀、蔡元培等文化名人的老中青代演员演技纯熟,饰演陈延年、陈乔年的小演员水平亦不“拉胯”出戏。

其次,在具体的人物形象塑造中,创作者通过艺术化的手法做到典型化和个性化的统一。所谓“典型化”,即强调人物形象的概括性和代表性,正如《觉醒年代》中的虚构角色——郭心刚和张丰载。从日本早稻田大学到归国轮渡,二人数次针锋相对暗示了当时青年人不同的价值选择,并在此后的情节中承担了推动情节发展、触发观众情绪的作用。前者代表为国牺牲的文人志士,他身上凝聚了国人最强烈而悲愤的爱国之情,巴黎和会外交失败后一夜白头、郁郁而终,正是这种情感的“艺术化宣泄”,其逝世亦加速了五四运动的进程,促进了民众的觉醒;后者则代表新思想的扼杀者,举报话剧演出、阴谋陷害工读互助社、挑拨陈独秀与陈延年感情……得益于这一虚构的典型角色,《觉醒年代》故事的完整性和情节性得以有所保障。

所谓个性化即是为群像中的个体赋予自己独特动机、情感状态以及行为方式,以便角色保有鲜明的特征,快速形成“记忆点”。主旋律影视剧往往拘泥于脸谱化的创作方式,使得人物缺少个性,这便难为当下年轻的观众群体接受和认同,也无法产生所谓的共情共鸣共振,更无法建构起“共同体美学”。《觉醒年代》中的历史人物角色,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皆令人过目难忘。陈独秀既是衣衫褴褛偷吃留学生们的饭的“文人狂士”,是牢记儿子爱吃花生和南瓜子的“傲娇父亲”,亦是于“危楼”播散传单、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文化斗士”。于公,无私而孤勇;于私,随和而风趣。配角之生动立体也不输主角,文化守旧派“三人帮”成员——叫板胡适、直言直语的黄侃,身体不好、性情古怪的刘师培,既能拖着大辫子大讲中国人之精神,亦能从生活点滴细节中作高古之态的辜鸿铭,自身携带许多“记忆点”和“萌点”,俘获了不少年轻观众。

对真实历史人物采取个性化描摹的方式,不仅可以通过展现人物“可爱”的一面,发掘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的娱乐性和观赏性,引发年轻人的兴趣,同时也利于挖掘角色更为丰富的人性,赋予其崭新的认知价值。即使文化、政治立场不同,其历史、文化意义,其鲜明有趣的人性无法否认。“新觉醒年代”视野下“轻语态”式表达在不知不觉中展现了历史的真实一面,也昭显了创作者们可贵的辩证、客观的立场。

03

“细节控”还原真实历史与情感

本剧另一大特色是其逼真的时代环境,从车马混杂的北京城街道,到优雅别致的老上海民宅,从学术氛围浓郁的北京大学,到汇聚底层民工的长辛店,《觉醒年代》以细节塑造写实的画面,以画面拼接成真实的历史长卷。

正如其“细节控”的称号,该剧的细节可谓又“多”又“精”。简单的一个老北京街道的镜头,便包含了骑马的军人、拿着武器的警察、卖报卖香烟的小贩、拉货的苦工、或着长袍马褂或着西服的行人……而每一个道具更是经过精心的考察和制作,小到老北京的漫天黄沙粒,经历了河北到横店的长途之旅,大到彼时的北大红楼建筑,按照1:1.2的比例原版复刻。每个演员亦在表演中小心关注着细节,饰演毛泽东的演员担心水印的自然感和真实性,索性一天到晚都穿着被水淋湿的衣服。除了道具,创作者亦尝试从民俗风情层面塑造逼真的时代氛围,如剧中人物在公共场合见面时需要鞠躬问好,陈独秀与汪孟邹重现老北京“拼锅”式涮羊肉吃法,极富时代感与生活气息。

《觉醒年代》试图借助这些细节,以影像的方式还原真实的历史和情感。这些在当下已经无法看到、接触到的道具和风俗,自身凝固着时间和情感经验,将其合理安置在场景中,加以镜头的再现,这些消失的物质和资料便会释放自身古老的的魅力,重新唤起国人的情感与想象。当电视剧上演逃荒民众饿殍满地,觉醒之士聚众激情演讲,北京学生举幅上街游行……眼前所观一幕幕皆是真实,心中所感一阵阵皆是苦涩,观众很难不沉浸在那段让人热血沸腾的峥嵘岁月中,为之流泪和动容,为之自审和反思。此时的观众既获得了与历史对话的体验,亦感受到强烈的思想震撼。可以说《觉醒年代》以细节做到了一个世纪前的“情景再现”,实现了新时代青年与一百年前前辈们的隔空对话,实现了现代观众与历史人物的共情、共鸣、共振,达到了“共同体美学”的高度。

“新觉醒年代”视野下的《觉醒年代》凭借客观、辩证的文化立场,真实、生动的历史呈现,富有个性化色彩、丰富人文内涵的人物群像和细腻的情感还原,梳理中国从多故之秋到太平盛世,从断壁残垣到百二河山的深层逻辑,为新时代的群众献上一场感同身受的“时代之旅”,超越了革命历史题材作品原有的思想深度和审美水平。也许可以进一步乐观地说,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创作与生产亦已至“觉醒年代、新觉醒年代”矣。

来源:文学报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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