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庞麦郎,撕扯着丑陋的过去,沉溺于不会来的将来
环球人物 2021-03-18 07:20

他是寂寞的,因为沉浸在幻想里;

他是自卑的,所以沉浸在幻想里;

他近乎偏执的喜欢音乐,他只相信自己,因为任何人都会来打碎他的幻梦。

谁也不会想到,庞麦郎的名字会以这种形式又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3月11日,庞麦郎经纪人白晓发布视频称,庞麦郎因患有精神分裂症,于2021年初被强制送进精神病医院,商务活动也难以为继。庞麦郎父亲表示,儿子患病原因可能是压力太大,得名得利以后落差太大,脑筋有些转变不过来。

随着聚光灯的再一次聚集,嘲笑的、批评的、质疑的、同情的声音又一次涌来,3月12日,一首旧歌《我的滑板鞋》登上网易云音乐热搜。

圆了一个不该圆的梦

庞麦郎本名庞明涛,1984年出生在陕西汉中。读书时成绩不好,身体瘦弱又干不了农活。村里的同龄人看不起他,叫他“拐棒子”,那时他最好的朋友,是姑姑家的奶牛。喂牛时,他蹲在一旁看奶牛吃草,一看就是一下午。

24岁时,庞麦郎去汉中市区找工作,在一家KTV负责切果盘和打杂,一天工作12小时,一月能挣2000元。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迷上了迈克尔·杰克逊,立志做“中国最国际化的歌手”。他在工友们抽烟打牌的间隙,写了很多首歌,包括《我的滑板鞋》。

他去北京的时候,赶上了好时机,那时候草根文化隐隐成为流行。2013年9月,北京华数公司选秀看中了他突出的草根气质,决定花百万巨资包装庞麦郎的《我的滑板鞋》。《我的滑板鞋》描述一个男孩买到梦寐以求的滑板鞋的快乐,描摹了底层青年对生活的渴望和畅想。不成熟但有特色的歌词恰巧击中了时代的痒点,“滑板鞋”的定义被重新构建和拓展,能引发一定的共鸣。

然而从小没有接受音乐教育的庞麦郎唱功极差,当时的经纪人李希说最痛苦的时候是录歌,“每一遍都唱得不一样,完全没有调子”。在李希眼中,“滑板鞋”的大火,主要是公司炒作的结果。几乎一夜之间,草根翻身,“摩擦摩擦”“时尚时尚最时尚”火遍全国。

于公司而言,这是一次包装的胜利,对庞麦郎来说,这是自身音乐实力的佐证,他从此更加坚信自己唱得打动人心。

年少的经历使庞麦郎异常自卑而敏感,成名后的庞麦郎极力撕扯着自觉丑陋的、羞耻的过去,固执地认为公众人物都应该有高贵的出身。1984年的他自称是“90后”,咬定自己生于台湾基隆(后来转而说自己来自古拉格),10岁起就在欧洲留学,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学习音乐,拒不承认父母来自农村。

“年轻、时尚、国际范”是他眼中的自我形象。他一边要求影楼把他眼睛P大一点,一边坚信自己很帅。2015年初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表示,“国内现在没有我唱的这种风格,很珍贵的”。他给自己起的艺名叫“约瑟翰·庞麦郎”,他的MV里一定要出现外国人,“做什么都要国际范”。吃一顿肯德基或者麦当劳他都会很开心。他依旧要成为那个跟庞明涛毫无关系的,中国最国际化的歌手。“去哪里都会有人认出来”。

一夜成名更让他笃信了那遥不可及的梦。

“我唱我的,你们骂你们的,我们互不影响”

之后的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愿。

庞麦郎拒绝参加公司为他接的商演,因为要和公司二八分成——庞麦郎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音乐,却被公司拿走绝大部分利润。偶然间,他听说签约的公司全称是“北京华数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他觉得自己被骗了,“一个文化公司,怎么能给我出专辑”,他毅然离去。

他的所作所为引发巨大关注,媒体将他拆得精光。2015年,他逃离公司后在上海的生活状态被揭露,“床脚的被单上,沾着已经硬掉的、透明的皮屑、指甲、碎头发和花生皮”,被形容为“狡黠、善变、惊惶的人”。他不愿露出的那一面展现在了大众眼前,他编造的幻境被毫不留情地打破,“最后一点尊严被刺穿”。

他被冠上“精神病”的称呼,虽然他一再解释自己不是精神病。网络上的恶意也扑面而来,刻薄的嘲讽,恶毒的侮辱,庞麦郎的巅峰时刻迎来迅速的转折,也再一次掀起了话题度。

从舆论漩涡抽身出来的庞麦郎,依旧坚定的要办个人演唱会。2016年初,《我的滑板鞋》余温尚在,庞麦郎举办个人LIVE HOUSE全国巡演。1月,他在杭州举办了自己梦想中的“旧金属绝版演唱会”首站,吸引了数百名年轻粉丝到场观看,他烫了自己最爱的迈克尔·杰克逊的卷发,换了6套衣服,然而庞麦郎全程假唱,甚至多数口型都对不上,跟不上伴奏。

经纪人白晓说自己曾询问过庞麦郎要不要发声明解释一下,庞麦郎说,“我们不要管那些人,我们把现场做好就行”。白晓说,庞麦郎对于音乐有种近乎偏执的态度,面对否定的声音,他态度是“我唱我的,你们骂你们的,我们互不影响”。

《我的滑板鞋》之后,庞麦郎再没有突出的作品出现,观众对假唱风波腻味且失望,庞麦郎的话题度迅速下降。2016年下半年,巡演难以为继,后来每一场的票房规模只能维持在二三十个人。出场费从上万下降到几千,后来甚至用花呗支付巡演过程中需要的账单。2019年的一条视频采访中,庞麦郎窘迫地表示一场专场演出预售仅9人买票。在网上曝光的某场演唱会中,现场请了14个保安,只有7位观众。

然而,5年里,庞麦郎和经纪人白晓依旧在30多个城市举办LIVE HOUSE巡演。巡演视频上传到抖音,评论量不大,也不缺“难听”“毫无节奏”的嘲笑,还有人劝他“找个厂上班吧”。为维持音乐创作,2020年,他们开店卖自主品牌滑板鞋,尝试直播带货,然而销量并不是很好。2021年1月1日,商店下线。

“疯了的天才”?

庞麦郎最近一条更新微博时间是1月31日,夸汪峰的新作,也还分享自己早期的作品《阻止你哭泣》。

翻看他的个人微博,在某些瞬间,总会觉得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个他。

生日栏上依旧固执地写着自己1990年生;不断地推荐自己“不比滑板鞋差”的新歌;分享最近的演唱会历程;关注圈内音乐人的动态;在8月底致敬他的偶像迈克尔·杰克逊;他还会转发超模时尚大片模仿照,点赞国际电影节。

从一夜成名到跌落谷底,他好像还是坚持着“年轻、时尚、国际范”。

聚光灯移向别处,庞麦郎依然固执在做他的巨星梦。

2020年7月14日,他在微博上发布了自己直播数据图片,观众总数有45万,他写道“这几十万人得有多少个体育场才能坐下!”

经纪人评价庞麦郎像梵高,庞麦郎自己也曾有类似表达。2019年12月16日,他发布一条微博“梵高先生”。

有人附和这种说法,认为他是“疯了的天才”。可在更多人眼中,他只是“流量时代”下的牺牲品之一。

曾经因酷似马云而得到广泛关注的乡村孩童“小马云”,身患疾病,在热潮过后被解约。如今回到老家,依然会对着镜头重复“大家好,我是小马云,我爱你们”。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极其相似,都是在资本的策划,狂热的追捧下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热度散去以后,无法上爬,不甘下行,见过繁华之境,再无法回归平庸。

庞麦郎的父亲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刚送他进医院时,他握着自己的手,流着泪。

“叫他赶紧把这个病治好,重新再来啊。”

编辑/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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