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文学|千万和春住,是时候出发踏上江南的唐诗之路了
文学报 2021-03-15 09:00

十一世纪下半纪的北宋,春末江南,在越州任职的王观,要送一位朋友回浙东,朋友叫鲍浩然,满树清叶,香味扑鼻,江南春色撩人心魄,王观吟出了新奇的《卜算子》送别词: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鲍兄呀,您要去哪里呢?是不是前面远方的山水间?那水,如美人流动且顾盼的眼波,那山,如美人蹙促且凝结的眉毛,浙东山水,让人满心欢喜,您应该心情大好才是。今天,我送春又送友,但一切都是短暂的,春去春又归,兄去兄再来,兄下次来时,千万要赶着春的脚步,我们拥春入怀,我们一起留住春天!

江南的春,千种态,万种色,古往今来,无数文人为之倾慕,为之吟咏。而浙江的山水,恰如王观所绘,皆在眉眼盈盈处,精致而妩媚间,透显出不露痕迹的英气。

金“文”字形的四条山水诗路带,将整个浙江变成了诗与画。

那些生动的诗文,将浙江大地编织成五彩的经纬。左长撇,大运河诗路、钱塘江诗路:千年古韵,江南丝路,风雅钱塘,百里画廊。右长撇,右长捺,浙东唐诗之路:兰亭流觞,天姥留别。左捺,瓯江山水诗路:山水诗源,东南秘境。毫不夸张说,浙江山水的筋骨和表皮,就是一首首诗文的颂歌。

单说浙东唐诗之路。

从地理角度观察,“浙东唐诗之路”的干线和支线,自钱塘江畔的西陵渡(现在叫西兴)开始,过绍兴,经浙东运河、曹娥江至剡溪,至天台的石梁。新昌的天姥山景区、天台的天台山国清寺等均是精华地段。支线还延续至台州以及温州,跨越几十个县,总长达千余里。

浙东唐诗之路地图,中国美院 制

从诗歌史上统计,“浙东唐诗之路”,有451位诗人,留下了1505首诗篇。我们再将这些数字立体化:《全唐诗》收载的诗人2200余人,差不多有1/4的诗人来过浙东;唐时,浙东的面积只占全国的1/750。还有一个数字,《唐才子传》收录才子278人,上述451人中就有173人。众多的诗人,还是高水平的诗人,为什么如此集中地歌唱这片窄窄的山水呢?

仅凭浙东浓郁的魏晋遗风,就让这批诗人如过江之鲫,纷纷而来。

活跃在政治、文化、道教、佛教舞台上的许多人物,都在这片土地上居住着,他们犹如魏晋星空中闪亮的明星,耀照大地。旧史有称:“今之会稽,昔之关中”。说的就是能够影响东晋政局的士族,而这些士族,有许多都居住在会稽。干宝,郭璞,谢安,谢道韫,谢玄,谢灵运,王羲之,王献之,曹龙,顾恺之,戴逵,葛洪,王导,桓温,人人有名;政治家,军事家,玄学家,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天文学家,家家有名。

另外,“佛道双修”的“山中宰相”陶弘景,隐居天台山与括苍山多年;名道士司马承祯在天台山隐居三十年;高僧智顗,集南北朝各佛家学派之大成,在天台山南麓国清寺创立天台宗;高僧支遁,在剡中沃洲创立寺庙。

谢家的两位,谢安和谢灵运,让李太白醉倒得五体投地,一曲《梦游天姥吟留别》,将浙东唐诗之路高腔定调。我仿佛看见,唐代的天空下,一个个诗人,在李太白美梦的召唤下,涉水爬山,神情笃定地行走在来浙东的路上。

还有浙西唐诗之路。

船经富春山,永嘉太守谢灵运,看见四百岁的严光,高坐在钓台上,悠闲地看天,看鸟,看云,无比羡慕,一连写下数首敬仰的诗,《富春渚》《夜发石关亭》《初往新安至桐庐口》《七里濑》,他敬仰高士,他敬仰富春江山水,他的诗,开了中国山水诗的先河。

谢的山水诗,对唐代的众多诗人,又是另一种指引,据董利荣先生的不完全统计,向严光表达敬意的唐代诗人就有七十多位,洪子舆,李白,孟浩然,孟郊,权德舆,白居易,吴筠,李德裕,张祜,陆龟蒙,皮日休,韩愈,吴融,杜荀鹤,罗隐,韦庄,包括曾在睦州做过官的刘长卿、杜牧,隐居桐庐的严维、贯休,还有桐庐籍诗人方干、徐凝、施肩吾、章八元、章孝标、章碣等。是他们,织起了一条绚烂的唐诗西路,诗人们借景抒情,借人抒怀,桐庐富春山的钓台,几成了赛诗台。

这还只是说了唐代,还只是说了两条水路。浙江的山水,真的是处处眼波,眉目盈盈。

现在,我们以激情抒写的方式向江南大地,向浙江山水致敬。

江南处处时时都是春天。这个春天过后,很快就会迎来下一个春天,再一个春天,又一个春天,春风骀荡,春水初生,春山永远,只要我们的心里有春,你的眼前,便永远都是春天。

在思索的文字中长久停留,抬头远望,远方,远方的远方,又有新的风景升起。

我心春日永驻。

风已起江南,我们再次出发吧。

是为序。

文 / 陆春祥

(本文为风起江南系列散文总序,文汇出版社2020年12月版,有删节)

来源:文学报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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