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实习期间学生情侣自杀谜团 恋爱、贷款、网游父母“一概不知道”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0-11-01 20:33

两个刚满20岁的大学情侣在南京实习期间在宾馆烧炭自杀,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但双方的父母始终无法释怀——看起来好好的孩子,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诸多细节显示,女生薛佳凌(化名)在生前背有上万网贷,而男生陈灏威(化名)亦有债务缠身。而男生父亲陈启雄至今仍坚称儿子没有背负债务,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接到过催债信息,女生父亲薛守国虽然帮女儿偿还过债务,但对于女儿为何会借外债却毫不清楚。

薛陈两家都是甘肃白银靖远县的建档立卡贫困户,眼看着两个孩子开始实习,家里就快熬出头,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到底孩子在家、学校和实习单位期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外界描述的孩子情况和他们心中的孩子不太一样?

称贷款借钱为男同学母亲看病 父亲怀疑女儿恋爱却没明问

薛陈两家都是甘肃省白银市靖远县,两家都是当地建档办卡的贫困户,培养个大学生出来,殊为不易。

薛佳凌和陈灏威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两人在县里上职高的时候就是同学,到了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学院后上高职后又在一起,但对于谈恋爱这件事情,到了上大学,家里人才似有察觉,但也没有过问证实过。

今年疫情期间,学校没有开学,两个孩子都在家上网课。3月的时候,薛佳凌偷偷的从微信里转走了母亲两三千块钱,被父母发觉后,薛佳凌给出的理由是,陈灏威的妈妈得病了,她贷了一笔钱,把钱借给陈灏威,转走母亲的钱是为了还贷款。

薛守国曾经找陈灏威求证,陈灏威承认确有此事,并称其母亲已经不治身亡。薛守国察觉到女儿在跟陈灏威谈恋爱,但想着既然对方家里出事了,钱也就不好再追究。

而疫情停课期间的陈灏威也每天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家里,陈启雄说,他也不知道儿子在电脑前干什么,说是在上网课。

实习前女生想休学重读 父亲:你努力奋斗我死也瞑目

疫情平稳后,两个孩子返回校园。5月的时候,薛佳凌告诉父亲,老师开班会跟他们阐明了今年就业压力比较大,所以要现在开始找工作。她觉得自己学的知识不多,想现在就休学,下学期再重新读一年,然后找个好工作。

但薛守国不太同意女儿这样的想法,他告诉女儿,就按照学校的安排进行,该实习实习,该找工作找工作,有了文凭以后,到社会上实践最重要。“只要你走正道,努力奋斗,老爸不会拖你后腿,死也瞑目。”

看到父亲的态度,薛佳凌回复了一句:“那我就不休学了吗?”过了几天,薛佳凌将自己的“毕业生自荐书”发给了父亲薛守国。

据媒体报道,薛佳凌在自荐书中将自己掌握的计算机专业技能一一列举,还附录了毕业生基本情况登记表以及在班级里的成绩排名,还有普通话和英语等级考试证书。

后来的几天,薛守国也给女儿发过一些企业招聘信息,但女儿都觉得工作有点远,没有回应。

这段时间,薛佳凌和陈灏威一直都在学校等待实习,学校安排从7月份开始,包括他俩在内的同班七名同学去南京熊猫电子集团有限公司的工厂里实习。

6月底,陈灏威回了一次家,跟家里简单说了说实习的情况。第二天就拿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以及1200元钱,7月1日离开家去了南京。

儿子回家的时候,陈启雄早已去庆阳的煤矿打工了,他没有见到儿子,他得知儿子这次回来跟家里说,要实习了,熊猫公司工资待遇好,所以他没有考虑别的地方,就签了协议。第一个月工资有5000元,第二个月能到7000元,第三个月就能到1万了。“儿子说,要是能挣到钱,就寄回家来,让家里过的好一点,报答我们”。

女生父亲接到催债电话 帮还债后至今不知为何贷款

陈灏威和薛佳凌等共七名同学到熊猫电子集团的工厂里去实习,这个实习是他们与南京景煌劳务公司签署协议,作为劳务派遣人员顶岗实习,实习期间工厂安排有宿舍。

实习期间,陈灏威和父亲陈启雄的沟通很少,只是偶尔发微信问候一下,或者打开视频简单的聊几句。陈灏威跟陈启雄说,工厂的工作很辛苦,有时候要加班,工作十几个小时,还给陈启雄发来一张照片,说工厂里有硫酸。

而薛佳凌的父亲在女儿实习期间却不断的接到催债电话,来自兰州、武汉和北京的都有,其中还有一份广东德纳(武汉)律师事务所发来的律师函,律师函显示薛佳凌子在京东金融欠款后多次催收,迄今仍未还清。

薛守国问女儿怎么回事,女儿没有多说。薛守国担心女儿有事,转给了女儿9000块钱,让她用来偿还债务。后来,薛佳凌在微信里跟父亲说,债务都还清了,一共7850元,以后会把账号注销,再也不用了。然后,她给薛守国发了一张显示“全部待还0元”的账单。这样,薛守国才有些许放心。

8月底的时候,薛佳凌分别给父母转了1000元钱,说是自己发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一共3500元,自己剩下1500足够花销。这样,薛守国才觉得,女儿确实已经摆脱了债务,因此贷款的去向也就没有再追问。

薛守国收到了女儿实习赚来的工资,而陈启雄至今也没有收到儿子的工资,陈灏威曾经跟他说,单位发了3500块钱工资,他想买些特产回来。陈启雄最后得到儿子的信息是陈灏威说10月3号、4号工厂就要加班了,国庆节放假的几天也不回家了。

往家打电话报平安后失联 两学生在宾馆烧炭自杀

陈启雄认为,儿子不回家的原因是手里没钱,因为从南京到白银距离很远,车票很贵,儿子知道家里的情况。10月4日,有大半年没见过儿子的陈启雄在工地上拍了个视频给儿子,但儿子没有回应。

10月5日,陈灏威和薛佳凌都往家中打了电话报平安。当天晚上,薛佳凌还和妈妈说,自己的身份证快过期了,过几天要回家换领新的身份证。

10月6日,薛佳凌又联系了陈灏威的妈妈,发了一个陈灏威呕吐的视频,说他晕倒了,同学们正送他去医院,自己下班以后也要去看他。此后,他们再也没有和家人联系过。

10月9日,陈启雄突然很想念儿子陈灏威,他给儿子发了个微信,写道:“我想你很”,但没有回复。

10月10日下午4点多,陈启雄正在工地的升降架上工作,当架子徐徐降落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劳务公司的电话,劳务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了他——陈灏威自杀身亡。同一天,薛守国也受到了女儿的噩耗。

两家人当天就从白银到了银川,坐飞机连夜赶到南京,但见到的只是警方给他们的勘验报告。

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薛佳凌和陈灏威在10月5日从宿舍离开后就没有回来,10月6日下午5点多到达工厂附近宾馆,10月9日,工厂方面获知两人失联后,通过公安机关寻找。10月10日开锁公司将两人租住宾馆的房门破门,发现两人已经死亡。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有烧炭痕迹,门窗缝隙被胶带封住,且留有遗书,大意是“生活太累了,失望了”。法医鉴定二人系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根据勘验情况,警方初步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男生四处借钱并非给母亲看病 同学称见他玩过网络抽奖游戏

薛陈两家都不明白孩子为何会烧炭自杀,他们均否认在事发前孩子有异常行为,但通过媒体的采访也能看出,他们对孩子的生活并不了解。

薛佳凌的叔公薛占峰称,他看过酒店监控视频,两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0月6日23时之后,当时薛佳凌推了陈灏威一下,从表情来看不太像要自杀样子。除此之外,监控摄像头还记录了二人3次出入公寓,带酒、带盆、带着一个小黑包的画面。

双方家长与随后赶来的校方取得联系,协商善后事宜。在此期间,他们也发现儿女所做的事情和他们所知的有很大差别。

首先,虽然薛守国一直教导女儿不要早恋,在此前女儿借钱给陈灏威的时候也怀疑女儿在恋爱,但却没有深问,直到女儿出事才知道她和陈灏威的恋情。

其次,关于薛佳凌曾跟父亲薛守国说自己借钱给陈灏威的妈妈治病,陈灏威还承认自己妈妈不治身亡。但薛守国在南京却见到了陈灏威的妈妈,两家人一碰头,才知道两个孩子说过的这些话。

有同学曾向媒体介绍说,他曾发现陈灏威的手机里有一款类似抽奖的网络游戏,陈灏威跟同学们解释说这个游戏是花钱买来的。陈启雄回忆疫情期间儿子每天在家守着电脑,他说,“我只上过二年级(小学),啥也不懂,他说是学习,我看他也没玩游戏。”

此外,除了薛守国接到过的催债电话之外,薛佳凌和陈灏威还借过同学的钱。校方给他们播放的一段录音中,薛佳凌曾向同学借钱,还哭着说:“如果骗人,我全家死光光”。那段录音发生在今年3月学校因疫情放假期间,当时薛佳凌在家,薛守国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据媒体报道,南京景煌劳务公司的工作人员跟薛家亲属证实,陈灏威背着债务,少说也有两三万,光他们宿舍就有一位同学至少借了他1万元。一位同学也证实,在实习期间,陈灏威多次向同宿舍的其他三名同学借钱,但每次都是有借有还,借款的理由是给女朋友看病。只是最后一次借完钱后,他还管同学借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结果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学校的一位黄姓老师也告诉陈启雄,陈灏威似乎和“黑拳”(有赌博性质的非法拳击比赛)有关,但是否有外债,老师并不清楚。

陈启雄不相信外界的说辞,他说陈灏威从小没有离开过甘肃,小时候也很能吃苦,帮父母拉麦子、拉沙子,能担得住事。而且儿子也没有表达过自己缺钱,家里每个月按老师说的给孩子打1200块钱作为生活费。

陈启雄还强调,儿子从来不撒谎,更不可能骗父母,上面这些话都是学校和工厂对媒体说的。“我家娃娃乖得很,从来不惹事。”陈灏威的同学也跟媒体说过,陈灏威性格内向老实。

薛守国也不认为女儿会无故选择自杀,在亲戚们眼里,薛佳凌性格开朗,手脚勤快。在薛佳凌发给父亲的“毕业生自荐书”里,班主任老师也评价其“在校期间乐观向上、积极上进、待人真诚。”

各方协商未果自杀原因还是谜团

针对两个年轻生命的逝去,家属、校方、用人单位和劳务公司进行了几次协商。校方提出,学生是委托给厂方管理,由厂方发放实习期间工资,应由厂方负责,校方可以发扬“人道主义”给与家属2万元的赔偿。劳务公司则表示,他们在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也在与各方协商此事。

家属则认为,两个孩子没有毕业,仍是学校的学生,其本学期学费已交,学生出事学校当然应该负责。此外,在实习期间,两个孩子无故缺岗,用人单位和劳务公司没有采取积极措施,直到连续多天失联后,才开始寻找,也应该对此事负一定的责任。

“作为家长也许我们没有把孩子教育好,但这个责任我们也说不清。”薛守国说,他现在就想知道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自杀的。“我女儿很开朗,很乖巧,不是那种混社会的孩子。她(自杀)肯定不是因为贷款,她的贷款我都替她还了,后来我再也没接到过催收信息,至于贷款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迷。”

陈灏威的父母此行并没有见到儿子的遗体和遗物,目前,陈灏威的妈妈因为孩子出事,心脏病复发,他们只能先回到白银靖远县医院输液治疗。

而两个年轻人的遗体,还在南京殡仪馆冰凉的冷柜中,等待警方进一步调查后再由他们的父母安葬。

实习生 田一鸣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子渊
编辑/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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