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一个小偷“被偷走”的18年
中央政法委长安剑 2020-10-23 14:16

人生最初的记忆,是一个女人带着他偷东西

对李珠来说,人生最初的清晰记忆始于七八岁,一个女人带着他偷东西。

后来女人被警察带走了,一位好心的寺庙住持收留了他。但读了几年书后,李珠辍学混迹社会,又干起了盗窃。

浑浑噩噩间,李珠从2008年到2015年多次盗窃因被判刑。从小偷小摸,到偷盗电瓶车、电瓶,最后还偷起了工厂原材料。2020年5月,李珠因盗窃再次落网。

为何一直盗窃?难道盗窃还能成瘾?案子移送到乐清市检察院后,检察官周朝章决定对他提审,试着走进李珠的内心。

“我也没想一直偷,我找过工作,”李珠说,“但却只能打短工,一旦要查证件,我什么都没有。”原来,出狱后,他也尝试找份工作,最长的一次是在夜市排档当服务员。当老板打算让他长期干时,一听要办健康证后,他只能默默离开。

没有户口的他,就像“流浪汉”一样四处飘零。期间,李珠其实一直试图找到工作。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快递员的工作,最终也因暂住证问题只能放弃。

户口,成了他走向正常生活最大的阻碍。

但想办户口,并不容易。李珠的出生来历一直是个迷,哪里人,父母是谁,他一概不知。甚至连自己的年龄,他也不知道,只是在一次盗窃落网后,被安排做骨龄鉴定,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大约生于1991年。

时光辗转。今年新冠肺炎疫情的突发,没有户口,没有健康码,寸步难行的李珠无比渴望能摆脱“黑户”的身份。

“检察官,我想上户口!”提审时,李珠脱口而出,“我想重新做人。”周朝章思考了片刻,对李珠说:“我们来个约定,我帮你解决户口问题,你好好改造。”

两人就此许下承诺。

怕孩子找不到家,父母一直不敢离开他走丢的城市

“每个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家,不管相隔多久,距离多远,我都想尽可能帮助他们回家。”了解情况后,民警陈清阳立刻前往李珠此前常住的辖区调查走访,陆续联系上了与李珠有过生活接触的好心人和几位街坊,经过2个多月的证据采集,终于梳理好了所有材料。

除了查清李珠的身世外,乐清警方将他的DNA样本在“全国公安机关查找被拐卖/失踪儿童DNA数据库”里进行比对。

“李珠的DNA和一户家人比对上了,很可能找到他家人了!”8月24日,数据库显示的比中结果让一直牵挂此事的周朝章和陈清阳喜出望外。

和李珠比对上DNA的,是李先生一家人。今年50多岁的李先生,是宁夏人,以打工为生。2002年,李先生在外务工时,一群陌生人带走了4名儿童,其中包括他的3个儿子。

“当时我们都找疯了,后来只有3个孩子回来了,说是年龄太大,上不了火车被赶下来,唯独小儿子没能回来。”电话那头的李先生惊喜中带着忧伤。

近20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自己的孩子。2016年,李先生夫妻在当地民警的协助下,将DNA录入“全国公安机关查找被拐卖/失踪儿童DNA数据库”。

很多年过去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回宁夏成家,一直催促李先生回家乡。“原本我早就想回老家生活了,但怕孩子找不到家,一直不敢离开孩子丢失的城市。”

下落不明的小儿子,成了一家人的心病。如今,终于能团圆了。

听不懂老家方言,但在父母的百般比划解释下终于明白

10月20日下午3点半,时隔18年,从外省远道而来的李先生和妻子终于能够见到亲生儿子。

李先生的手机里,还存着一张老照片,那是他3个儿子的合影,年龄最小的李珠站在中间。

“兄弟三人,我们一直很偏爱老三。”李先生说,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长大后的老三了。他们还专门给老三带来了几套冬衣,生怕孩子挨冷受冻。

“李珠,你的父母来了。”

民警的话音落下,李先生终于看到了老三。

“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终于找到你了!”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老三,李先生夫妻忍不住哽咽,“是我们不对,让你吃了很多苦……”

由于离家太久,李珠甚至听不懂老家的方言,但他在父母的百般比划解释下明白了:自己是宁夏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两个哥哥都成家了,他还有五个侄子侄女……所有的亲人都在等他回家……

隔着铁窗,看到熟悉又陌生的亲生父母,李珠很是激动,双手不住地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终于哽咽地喊出——

“爸爸,妈妈!”

他的妈妈也忍不住大哭:“我们找到你了,等你出狱好好做人,我们一起回宁夏,让你娶妻生子,一家团聚。”

“等手续齐全,你就能恢复户口了,以后找份工作,好好生活。”周朝章和陈清阳欣慰地相视一笑,“我们的努力也都值得了!”

“实在太感谢你们了,不但圆了我的梦,帮我找到家人,还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李珠对着陈清阳、周朝章深深鞠躬,含泪承诺:“我以后一定好好生活,不会做违法的事情,请相信我。”

对于李珠一家人来说,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了。

编辑/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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