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某发在接受询问中称：“我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我买了保险，也应该给我。”

9月28日凌晨4时30分，38岁智力残疾的杨某科在海口市秀英港靠海小便，其父杨某发示意妹夫李某贵上前把他推下去，李某贵犹豫没有上前，杨某发决定自己动手。

杨某科被推下海的那一刻，杨某发立即转身，并迅速向大海的方向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远。

1个半小时后，海南省港航公安局接到报警，报警人称，儿子在海口市秀英港7号泊位意外坠海失踪。

推子入海

9月24日，杨某发从湖南郴州市桂东县带着38岁的儿子来到广东省徐闻县，随后打电话给李某贵，让李某贵一起到海南开旅店。徐闻县隶属于广东省湛江市，从这里到达海南岛需要从海安新港坐一个半小时的轮渡。

50岁的李某贵是杨某发的表姐夫，平日零星打着散工。接到电话后，他从老家桂东县出发，在徐闻县与杨某发会合。两人见面后，杨某发告诉他此行的真实目的——将杨某科推落入海，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以获得意外保险赔偿金。

杨某发答应给李某贵6000元。李某贵听罢没有明确拒绝，一路随行，默许了杨某发的计划。

一路上，杨某发买好了几种保险。3个人去往海南的车票、船票，都购买了人身意外险。早在2019年，他还为儿子买过一份保险，并在2020年续保。如果儿子出现意外，获得的保额累计可达上百万。

9月28日凌晨2时，三个男人来到徐闻县海安港码头，杨某发、李某贵、杨某科在海安港码头购买船票登上“信海19号”客滚轮。约两个小时后，凌晨4时，他们登上了海口秀英港。

上岸后，杨某发示意李某贵动手推杨某科入海，李某贵不愿动手，于是杨某发决定自己动手。

凌晨4时30分，杨某发将38岁的智力残疾儿子杨某科推下海。不远处的监控记录下了这一过程——夜色里，白衣男人一边回头说着什么，一边缓步上前，在回身看了一下后，突然用尽全力将站在海边小便的男子推入海中，随后疾步离去。

杨某发再次出现是一个半小时后向海南省港航公安局报警，他称儿子在海口市秀英港7号泊位意外坠海失踪。警方回忆，起初杨某发表现镇定，没有悲伤，当问到具体情况时，他开始眼神躲闪、惊慌害怕。

警方调取了7号泊位的监控记录，发现推人者的穿着与报案人杨某发的穿着相似，随即将杨某发带回派出所调查。在警方出示监控录像之前，杨某发始终坚持，这是一个意外。直到在证据面前，杨某发供认了其与李某贵合谋，一同杀害杨某科并伪造意外死亡现场意图骗取保险赔偿金的犯罪事实。

审讯中，他说：“我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我买了保险，也应该给我。”

案发之后，李某贵离开现场，杨某发不肯透露他的去向。办案民警在查询到29日9点李某贵购买了次日离开海口的火车票后，于当日10时在海口火车站将其抓获。

据红星新闻报道，杨某发的二女儿称，父亲走之前说是去海南谈生意，但父亲说他年纪大了，不能签字，所以让哥哥随行代签名。

29日下午3时，海南警方找到了杨某科的尸体。

杨某发被抓捕的现场

智障儿子

位于湖南南部与江西交界处的桂东县多山，散落在山里的村庄通过蜿蜒的盘山公路联通。距离县城30公里之外的桥头乡白水村，杨某发家就在公路边上。

村民杨晓燕住在距离杨某发家不远处。据她讲，杨某科一直没有工作，结婚生子之前，她经常在路边看到杨某科四处闲逛玩耍，也看到过杨某科帮家里摘茶叶。杨某科偶尔会和村民们开玩笑说，我这么勤劳，我爸还说我。

杨某科一出生时乙醛中毒，智力出现问题，杨某科的妻子从清泉镇嫁过来，与丈夫一样，妻子的智力也存在问题。夫妻俩一直没有工作，家里的收入都依靠父母。两人生有两女一男，大女儿已6岁，上幼儿园大班，最小的1岁。三个孩子平时由奶奶和儿媳妇照顾，杨某科也会帮忙，多位村民表示，他们曾在路上看到杨某科骑三轮车接送孩子上下学。

除了杨某科这个存在智力障碍的儿子外，杨某发还有三个女儿。四个子女中，杨某科排行老大。三个女儿外嫁后，家里只有杨某发和妻子、儿子杨某科和儿媳以及三个小孩居住。

杨某发家有七八亩茶田，杨某科结婚前会帮家里摘摘茶叶，结婚后，就很少看见他帮忙摘茶叶了。村民杨晓燕说，要想顾好这么大面积的茶田，对于一个只有两个主要劳动力的家庭来说显然有些吃力，而杨某发家的茶田事实上也状况不佳：“没管好，它就老掉了。茶如果不及时采摘，就会老掉，长高，变成树。”

白水村总人口1568人，村民主要经济来源依靠茶叶种植、水稻种植、自主创业和外出务工。天眼查数据显示，杨某发是“桂东县冠发茶叶专业合作社”的法定代表人，企业注册资本600万元，于2016年1月成立。经营范围包括为成员提供茶叶种植所需生产资料的购买，组织收购、批发、零售成员的产品，引进新品种、新技术，开展茶叶种植、加工的技术培训。杨某发出资10万元。

杨某发经营茶叶，经常外出跑生意，但海口却不是常来的地方。多位村民证实，儿子杨某科不会游泳。

村民黄敏介绍，杨某科和外人是能勉强交流的，就是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傻傻的，看人的时候总感觉在瞪你，送孩子去上学时骑摩托车也骑得飞快，路人见到他都要躲避。

审讯视频中，杨某发说，儿子在这个家38年，没有做过一天活，还打他，打妻子甚至是他妈妈。自己由于海南做生意失败，养儿子养得太累了，一时鬼迷心窍。这个儿子不做一天事，不找一分钱。儿子爱喝酒，不听话，如果听话的话亲生的孩子自己再怎么说也要养儿子。

杨某发还表示，儿子死后，以后还要靠儿媳妇招进来一个能够干活、能够做事的人来维持生活。

在杨某发的哥哥杨聪贵口中，侄子杨某科并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虽然智力低下，考试只能考1分，但会帮家里会做家务，扫地，在茶园帮忙。杨聪贵回忆，弟弟杨某发比较强势和霸道，当村主任时贪污村民低保，在村中名声不好。

位于白水村公路边上的杨某发家

欠债80万

杨某发的邻居证实，杨某科打父母是有的，但因为是别人家的事情，具体内情他们并不知道多少。

多位村民表示，杨某发曾欠过自己的钱，用途都是建造自家的房子，从几千到十多万不等。杨某发的邻居回忆：“他是想在自己家挂牌一个茶叶公司。大家知道他曾当过村主任，也有还钱的能力，都愿意借钱给他。能做村主任的人能力还是有的。”

在桥头乡上的小燕柴火铺，店主曾经借给杨某发5万元钱用于装修，“事情出了以后，被欠钱的人都说，这回钱要不回来了。”但记者向店主进一步求证时，店主连忙摆手，并拒绝透露进一步信息。

据了解，杨某发曾经当过两届村委会主任，一次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另外一次是两三年前。

据杨聪贵称，不当村主任了以后，杨某发就没什么钱了，说是出去做茶叶生意其实就是四处晃荡，自然经营不善，欠了几十万元外债。平时杨某发有时候会侍弄茶园，有时会外出做生意。他的妻子和他年龄相当，有高血压，在家务农。“他就是做生意赔了才起了杀儿子还债的念头，不然养的儿子都有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动手。”

据办案民警透露，杨某发做茶叶生意亏损，欠下80万元外债。但警方询问过杨某发女儿，女儿表示，虽然有欠外债，但经济情况没有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不好。

目前，嫌疑犯杨某发和李某贵已经被刑事拘留。杨某科的尸体已经打捞上来，并做了初步确认，正等待尸检结果。

（应受访人要求，文中杨晓燕、黄敏为化名）

文/李晶晶 潘轩

编辑/杨宝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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