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足有1278日未曾与我言语了。
她初患病的那个冬天,我们曾共游河边。她拉着我在冰上走,那日天气很好,阳光照着她,也照着我。我拍了许多照片,想记住那一刻。
“闺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话那么少了。”
“嗯?为什么呀?”
“因为我的话都跟你说了。”
以前并不觉得,可那天之后,确实如此。
我明白,癌症可以迅速地吃掉一个人,吞噬掉她的容貌,声音和笑容,我晓得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想拼命记住她,录了无数影像和音容,想以这种方式留住她。第二年的冬天,她离开了。忘了得知这个噩耗后,我做了什么。只记得那之后的千百个夜晚里,我常常哽咽,我真的没有妈妈了,真的。但偶尔会梦到她,说上几句话,这就是我唯一的慰藉了。
她已经离开很久了,也有很多人劝父亲续弦。确实,我眼见着父亲日渐消瘦,我担心极了,怕他走不出来。于是我主动让父亲再寻个妻子。
又过了一年,那天是我的生日。父亲带我在那条河上溜着冰,神神秘秘地给我看了几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眉目清秀。我也不知为何,笑了出来:“您女朋友吗?”父亲脸上突然羞涩……
我和她见着的第一面,原因挺有趣的。是因为我初三腹泻在家没人照顾。起先我客客气气的,因为不熟悉,而且我有些怕她。她很年轻,相处下来后发现性格也很好,于是,我开始逐渐让自己了解她、接受她。但,我总是难以接受另一个“母亲”的存在。
那是高二开学前一天,我突发高烧,父亲已经开始上班回不来家。她带着我匆匆忙忙去了医院,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医保卡有没有带呀?”她打开钱包给我看:“在这哪,你这医保卡跟我身份证一样重要,我都一直带身上的。”心里边,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感动、幸福、感激还是快乐。
她陪我寻了个靠墙座位“吊着水”,她知道我身体不太好,输快了心脏会难受,特意调得最慢,给我时不时地捂捂手,陪着我。第一袋吊了三个小时,换液时才被护士告知:“太慢啦,快一点也可以。”她尴尬地笑了,我幸福地笑了——我去给你接些水。
她一直问我:“饿不饿?吃点什么吗?”其实我是真的不饿,只是渴了些,为了让她安安心,我随口说了一句馄饨。说完我就后悔了,晚上8点多了,哪还有馄饨卖啊?我挠挠头,想说吃些别的,未等我说出口,她就不见了……没过多久,热腾腾的馄饨在她手里拿了回来。她仔仔细细地吹凉每一口,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口中——我已经有十年没被喂过了。看着她的眼神,涌上了奇怪的思绪……
输完液,已经是半夜了,她架着我出了医院,我们走在有丝阴凉的街道上。不巧,遇到了一群醉汉——她见状,瘦小的身体挡在我前面,似是潜意识里的、未经思考的,出于一个母亲本能的。我呆滞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迅速远离了那群人。
那晚,我想了很多,其实我心里种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爱。经历很多事后,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亲人,只是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那之后我也思考过,我对她的称呼——好似未曾有过称呼。“阿姨”都没叫过,“妈”同样难出口。她对我也是如此,因为她懂我,她怕叫我“女儿”我心里会厌恶。
其实,怎么会呢。我已经明白我的心了,真心换真心,妈妈最后期望的就是继母会以诚待我。她值得我一声“妈”。
她快下班啦,不如就今天吧。
文/北京师范大学良乡附属中学高二(8)班杨若茵
指导教师/纪桂霞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