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摘口罩了吗？无症状感染者、复阳患者会传染给别人吗？动物之间会传染病毒吗？全球疫情的拐点会在何时到来？疫苗什么时候可以上市，人人都要打疫苗吗？

4月12日，人民日报客户端记者专访中国工程院院士、呼吸病学专家钟南山，对上述问题作出解答。

政知道（微信ID：upolitics）整理出了采访要点，供大家了解。

国内疫情二次暴发可能性较小

记者：各地陆续复工复产，武汉也解封，但境外疫情不断的蔓延扩散，输入性病例持续增加，您认为咱们这口罩现在能不能摘？

钟南山：现在还不是摘口罩的时候。

现在国内外情况悬殊，中国由于采取了非常果断的措施，现在已步入疫情第二阶段，而其他一些主要国家还处在大暴发的第一阶段，正在往上走。这意味着人传人的几率非常高，确诊病例增加非常快。所以，戴口罩是很重要的自我防护手段，现在就提出不戴口罩，为时过早了一些。

不过，在非疫区，人很少或空旷的地方，倒不见得需要戴口罩。

记者：境外输入病例一天几十例增长，会不会造成社区传播，引发我国疫情二次暴发？

钟南山：这实际上是两个问题，一是外来输入病例有没有传播，二是会不会在传播过程中暴发。外来传播危险性肯定存在，特别是核酸检测阳性或已出现感染症状的病例，传染性比较强，会造成传染。

会不会造成疫情的暴发？我估计可能性比较小。因为我国的群防群控一直到社区，每个人都有很强的自我防护意识，比如戴口罩、与人交往保持距离等，一旦有人出现发烧等症状，很快就能报告或接受诊断，进而隔离，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大暴发的可能性比较低。

所以我的看法是，社区的传播危险性肯定存在，但在中国出现第二波大暴发的几率很小。

记者：新冠肺炎会不会像流感一样长期存在？

钟南山：这是一派的观点。到现在来说，没有充足证据。除非病毒传播出现这样的规律，它的传染力仍然较强，但病死率越来越弱，在这种情况下，才有长期存在的可能。

现在下这个结论，或者做这个推测，我没有这个本事。我们需要一个长期的观察，才能够得出这样的看法。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不认为这种预测会是现实。

无症状感染者比例不会很大

记者：最近开始，每天我们都要通报无症状感染者的相关情况，这是什么考虑？个人应该怎样做好防护？

钟南山：无症状感染者不会凭空产生，不能说在某一个地区或者一个学校或者一个家庭，谁都从来没有任何症状，突然出来一个无症状感染者。通常会出现在两个群体，一是在疫区暂时还没有表现出症状、但可能已经被感染的人，另一个是确诊病例的密切接触者。无症状感染者占的比例还是比较少的。

无症状感染者也有两个概念。相当一部分是从一开始没有症状逐渐发展到有症状，这类是肯定有传染性的。另一种类型是最近我们发现的，他在相当长的观察过程中始终没有症状，但核酸检测阳性，也就是说病毒在他身体里边存在，但可能并没有传染。这类人群的传染性，我们正在研究。

记者：复阳患者有没有传染性？

钟南山：所谓的“复阳”，大多数应是核酸的片段而不是病毒本身。假如患者产生了很强的抗体，一般不会再感染。至于复阳患者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则需要具体分析。一般来说核酸片段没有传染性。一些香港学者曾经对复阳患者的咽拭子及分泌物进行培养，没有培养出病毒。  

还有一种很少见的情况是病人原本就有很多基础病，只不过症状改善了，但并没有完全康复，这些病人不能排除有传染性。总体来说，复阳患者带不带传染性，我个人不是太担心。

记者：最近，老虎等动物检测出了新冠病毒。这是不是意味着动物之间会相互传播，动物和人之间会相互传播？

钟南山：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这几十年发现的人畜共患疾病，三次的冠状病毒都跟动物有关系。但最近狗、猫、老虎等一些动物核酸检测阳性，究竟是污染造成的，还是感染的，还有待观察。有些动物身上原本就带有一些病毒，不一定有症状，也不一定会传染。所以现在就认为这个冠状病毒又能传染人，又能传染动物，而且都能致病，结论下得太早了，一般来说我不会那么看。

武汉过关了，全国还有下一关

记者：武汉已经解封，您曾说过武汉是一定可以过关的，现在您觉得武汉过关了吗？

钟南山：对中国疫情的研判有时候存在一些误区。以前全世界说新冠疫情在中国大暴发，这个概念是不对的。中国那么大，只要一个省就等于人家一个国家或者几个国家，武汉还不是一个省，是一个地区，所以顶多那个时候的研判是新冠疫情在武汉大暴发。其他地方，比如病例比较多的广东、浙江，也就是1000多人，那不算大暴发。这个概念要搞清楚。

所以那个时候国家采取的战略是把武汉先给它堵住，其他地方抓好群防群治，也就是早预防、早发现、早诊断。这在我们的一百多年各种各样传染病疫情防疫历史上，应该是一个壮举，是一个成功。

△4月8日零时，武汉市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

现在回头看一看，这个措施尽管对经济产生了严重的影响，但是我记得习主席有句话我是很有感触的，他说我们现在就要把人民的健康和安全放在第一位。

另外说实在，我们的老百姓很可爱，我记得当时封城以后，不到一两天，我的几个外国朋友也跟我说，怎么北京、武汉、广州突然都安静下来了，车也没了，也少了。我看这在其他地方很难做到。

你说武汉是不是已经过关了？这一关过了，下一个关还没过。武汉的下一个关也是全国的这一关。

接下来仍然面临两个考验。一方面，我们的经济损失很大，代价极大，如何边防控、边复工。另外一个大考验还是在于外来输入的传播问题。因为现在国外还处在疫情暴发高峰，中国很容易卷进去，又出来一波，特别是跟国外交流密切的沿海大城市。

预测全球拐点很难 不可测因素很多

记者：全球疫情的拐点什么时候能到？

钟南山：拐点有很多意思，有的是死亡病例、住院病例或者累计病例，比较多的是看每天增加的病例数量。先回顾一下中国每天病例增加的数目。在1月23日之后，两周之后，到2月上旬就达到顶点了，再有两周，也就是2月中旬之后，已经下来了。

从全球看，原来疫情的“震中”在欧洲，特别是西班牙和意大利，现在还包括德国、法国、英国。他们现在已经在高峰徘徊了，但是花了四周不是两周。

现在问题最大的是美国，他们很快发展了一些比较简便的检测试剂，可以比较快发现病人，最近这一周每天以一两万例的速度在增加。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病传播很快，且死亡率很高。

所以，现在看到拐点还早。一个急性传染病到不到拐点，要看政府能不能出手进行强力的干预。现在让我预测全球拐点，比预测中国难得多，我们的预测在中国很准，在外国不准，因为外国有很多不可测的因素。照目前这个形势发展下去，恐怕还需要两周。 

把全部希望放在疫苗上是消极的

记者：您提到目前特效药可能还是存在一定的短板，那有效药有什么进展？

钟南山：我们国家现在试验的一些药物，比如氯喹，实验结果肯定是有效的，我们正在总结，可能很快要发表出来，也可能是最早发表的。美国也做羟氯喹，就是加一个羟基，它本来是治疗疟疾的。

我们还有一些中药，做的比较多的是连花清瘟，我们不仅做了离体实验，还在P3实验室（即生物安全防护三级实验室，编者注）发现，它抗病毒作用比较弱，但有抗炎症的作用。病毒来以后会引起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产生大量的细胞因子，我们叫炎症风暴。大量细胞因子会破坏各种组织，包括肺组织。还有血必净，它的主要成分包括红花、丹参、赤芍等，用于活血化瘀，对重症病人的治疗初步来看也是有效的，我们现在也在总结。

记者：疫苗研发成功的标志是什么？您预计还有多久才能上市？

钟南山：真正解决疫情，疫苗还是挺重要的。现在各国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生产、研发。疫苗有很多种，流感疫苗都是全病毒的灭活疫苗，就是把整个病毒灭活或者减毒以后做成疫苗。现在有很多种办法，不单是全病毒，有的叫核酸疫苗，特别是RNA疫苗，我们中国和美国、德国都在做，现在速度都差不多。

SARS第二年实际上还是有发生，我们就遇到4例，采用的一个重要办法是把中间贮主果子狸去掉，就没有再传播了。现在这个新冠病毒，它的传播链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搞清楚以后把它切断也是很重要。

SARS那个时候我们有些药厂也做了疫苗，已经进入了临床，后来由于切断了中间贮主就可以（阻断传播）了。这一次可能更复杂一些，因为现在传播得太广了。所以疫苗是需要的，希望能够尽量早做出来。

疫苗是不断改进的，不可能一下就非常完善，只要有一定保护作用，易感人群可以打，比如说老人、孩子、医务人员等可以先用。但把全部希望放在疫苗上，其他方法一概不管，是消极的。

最消极的做法所谓的群体免疫，这是一百多年前的思路了，那时人类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由病毒感染。现在过了一百多年，人类进步这么快，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很好的办法，哪怕不是特效药，是有效药，这我都有信心，还有疫苗等等，不需要采用自然免疫、群体免疫的方法。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董鑫
编辑/张丽
校对/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