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古拉1

我的同名者，小军靴，卡里古拉，

你令我失望。告诉我，当我们在学校相遇，

我看到的什么东西，让我变得像你？

我取用了你的名字——可怜的怪人，可怜的被宠坏的傻瓜，

我的王子，年轻无知，被删改！

你真实的面孔嘲笑我，刻薄，瘦小，痛苦，

生锈的罗马勋章，我在上面

看见我最低限度的可能性。

可以从你的生活中拯救出什么？一份痛苦

轻柔地让阴暗笼罩于心脑，

一种仙女的触感，一份轻如蛛网的痛苦，

而今让我为你活着的权利而战栗。

我经历了你的昨夜。无眠的亡命之徒，

你的紫色寝具和皇家鹰隼

变得这般亲近如在家里。你帝王的

手接纳了我的手。你掰弯我的手腕，

以你扼杀者的扭劲撕开我的肌腱……

你瞪视着走廊，一英里又一英里坚硬如石，

诸神的雕像在那里回应你的微笑。

你为什么打碎他们的脑袋，给了他们你的？

你听见你的家人气喘吁吁地趴着，

列出你的特征——睡眠是老助手！

条目：你的身体毛茸茸，粗制滥造，

脑袋秃秃，光滑赛过你的大理石脑袋；

条目：眼睛空洞，空洞的太阳穴，红红的

脸颊，粗糙，涂满脂粉，双腿细长，双手任由

一只湿黏蜗牛的痕迹留在你潮湿的袖子上……

一只没有别的手会来握住的手……鼻子瘦瘦，瘦瘦的脖颈——

你希望罗马人有一根单独的脖子！

小东西，你在何处？孩子，你吸吮拇指，

无法入睡，除非抱着你小动物园中

呆滞的、脑袋里全是绒毛的玩具。

之后有了一些理由在你发现

你玩耍用的死亡面具之前来抚弄你。

静静躺下，紧握着双手入睡，不为

什么而祈祷，孩子！想想吧，即使到最后，

好梦仍是忠实的。你不背叛朋友

因为没有动物和你睡一张床。

别想了！……而阿多尼斯神2却流血了

躺在你旁边，强迫你脱去衣服。

你感觉到他被刺伤的大腿，血喷到了你的臀部。

你的头脑烧灼，你是上帝，一千个计划

以之字形奔跑。你开始起舞

取乐，召唤你的仆人为诸神

安排死亡。你膜拜你伟大的变化，

洗冷水浴，卷起你的生殖器

直到它收缩成大理石……

动物们

为你的竞技场被养肥，比你在垂死中

更少受折磨——你的失去律法的

简单事物无法无天，

我的同名者，最后的卡里古拉。

注释：

1  洛威尔的小名叫“卡尔”（Cal），最亲近的友人，如伊丽莎白·毕肖普，都这么叫他。他曾在致毕肖普的书信中写道：“亲爱的伊丽莎白；[你必须叫这个名字；我叫卡尔，但我不想解释原因。没有一个原型让人喜欢：卡尔文（Calvin），卡里古拉（Caligula），卡利班（Caliban），卡尔文·库利奇（Calvin Coolidge），书法（Calligraphy）——残忍的讽刺]。”（1947年8月21日）卡里古拉（Caligula，12—41），又译作“加利古拉”，原名盖乌斯·裘里斯·恺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Gaius Julius Caesar Augustus Germanicus），罗马帝国第三任皇帝。卡里古拉是他自童年起的外号，意为“小军靴”，源于婴儿时代随其父日耳曼尼库斯屯驻日耳曼前线时士兵为他穿上的儿童款军靴。他被认为是罗马帝国早期的典型暴君。这首诗的许多细节来源于罗马历史学家苏埃托尼乌斯（Gaius Suetonius Tranquillus）在《罗马十二帝王传》中对卡里古拉的描述。

2  阿多尼斯（Adonis），希腊神话中的神，原为黎巴嫩地区的神，后被纳入希腊神话，司掌植物和美。

来源：今日文学 

选自《生活研究》，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年10月

作者：罗伯特·洛威尔 Robert Lowell（1917-1977），美国诗人、散文家、翻译家。被誉为“我们时代的诗人历史学家”“美国最后一位广受尊崇的公众诗人”。美国第六任桂冠诗人，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奖、美国书评人协会奖、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奖等多种文学大奖。其作品影响了包括希尼、米沃什、布罗茨基、沃尔科特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以及毕肖普、普拉斯、默温等著名诗人在内的多位同代及后辈诗人。

译者：胡桑，诗人、译者。著有诗集《赋形者》、诗学论文集《隔渊望着人们》、散文集《在孟溪那边》。译著有《我曾这样寂寞生活》、《鲍勃·迪伦诗歌集》（合译）、《染匠之手》等。现任教于同济大学中文系。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