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上午10时，案发已经400多天的泰国普吉杀妻骗保案将宣判。在经历了3轮开庭、9次庭审、1次延期宣判后，天津受害女子小洁的家属终于将得到一个初步的结论。小洁父亲张仁俭表示，家属们希望判处被告死刑。张仁俭夫妻的泰方代理律师助理章红媛表示，若对法院的量刑有异议，检方、受害人家属和被告都可以上诉，但只是文字上诉，不再开庭，案件将由专门的上诉法院和法官来审理。

在案件发生后的这400多天里，小洁和对她痛下杀手的丈夫张某凡、张仁俭汤玉娥夫妇以及张某凡的父母，这个三个家庭从支离破碎到为抚养小洁的女儿尝试合作，他们的生活也在经历着崩塌与重建。

案发423天普吉杀妻骗保案将宣判

今年57岁的张仁俭已经不记得自己来了多少趟普吉岛了。这个位于印度洋安达曼海东南部的泰国岛屿，距离张仁俭生活了一辈子的天津塘沽区约有4000公里。2018年11月1日以前，张仁俭和妻子汤玉娥从未到过普吉岛，这对夫妻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四季如夏的热带岛屿会成为他们一生的伤心之地。

2018年10月底，张仁俭的女儿小洁在普吉岛一家别墅度假酒店的泳池里被发现死亡。是年29岁的小洁除了是老两口的独生女儿，还是一位在别人眼里可谓幸福的新婚两年的妻子，也是当时不足两岁的女童花花（化名）的母亲。小洁的死亡，击碎了两位老人平静的生活，而随后其丈夫张某凡被认定为凶嫌并逮捕，则彻底摧毁了三个家庭。

案发后，张仁俭在小洁夫妻的家中发现多张保险单，总保额疑达3000万元人民币。2018年12月26日，根据证人口供记录和相关证据，泰国警方最终以泰国刑法第289（4、5）蓄意谋杀、残忍伤害他人致死罪状正式控告该案嫌疑犯张某凡，泰国刑法289条为死刑判决。2019年1月24日，泰国检方以泰国刑法289条中的蓄意谋杀罪向普吉府法院起诉了嫌疑犯张某凡。

3轮开庭，9次庭审，1次延期宣判，最终普吉府法院决定在2019年12月24日上午10时对该案进行宣判。“杀妻骗保案”成了一轮轮媒体报道中小洁案子的代名词，而在这5个字背后，是张仁俭夫妇423天的跨国奔波。

“我们24日凌晨会赶到普吉岛，等待当天上午10时的判决。”张仁俭告诉北青报记者，从案发以来，小洁母亲一直随身带着一个装有女儿照片的信封，除了想念时拿出来看看，也希望女儿能见证最后的判决结果。“我们诉求就是死刑，希望能有满意的判决，如果判决不满意，我们会再商议是否上诉。”

张仁俭夫妻的泰方代理律师助理章红媛表示，张某凡在第9次庭审中当庭翻供，而辩护人提出的辩护方向是过失致人死亡罪，而这个罪名在泰国最高的量刑是20年。“在泰国若对法院判决有异议，检方、受害人家属和被告都可以上诉，但只是文字上诉，不再开庭，由专门的上诉法院和法官来审理。”

3000万保险背后的夫妻生死局 

1989年出生在天津塘沽区的小洁在父母和亲属眼中一直都是乖巧文静的形象，2013年从云南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成为当地某单位的一名雇员。恋爱经验不多的小洁，2016年初与前男友分手后不久，便认识了张某凡，同年两人走入了婚姻。 

与大部分幸福的爱情故事一样，两人的结合受到了身边人的看好。张某凡也是天津塘沽区一个殷实家庭的独子，比小洁大两岁，在当地一家银行工作，两人的单位相距也不过几公里。简单但是受到双方家属祝福的婚礼，太平洋小岛上的蜜月，小洁的婚姻如同大部分新婚夫妻一样发展着，2017年2月3日，小洁生下了女儿花花，一家三口住在张某凡父母家中，等待着由双方父母赞助的爱巢装修完毕。

截至2018年10月29日，这个中国多见的421结构的大家庭在旁人眼里可谓幸福。10月29日，小洁的尸体在普吉岛一家别墅度假酒店的泳池里被发现，就在两天前的27日晚，小洁夫妻俩刚带着花花从天津滨海国际机场出发前往普及度假，出发前还给张仁俭夫妇发来了花花在机场的视频。

而张仁俭夫妻得知女儿的死讯，已经是10月30日下午4时许了，亲家公给张仁俭打来电话告知他小洁在前一天游泳“淹死了”。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让老两口重新“认识”了那个两年前他们托付小洁的男人。

2018年10月31日，张某凡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花花返回天津，张仁俭随即提出要和张某凡一起返回泰国把小洁的遗体接回来。11月1日，张仁俭夫妇带着装有女儿寿衣的行李到达了普吉岛的宾馆。令他们惊讶的是，在宾馆房间，张某凡却突然对张仁俭夫妇跪下磕头，承认自己对小洁“动手了”，并表示自己在国内为小洁买了不菲的保险。

2018年11月1日下午，张仁俭和汤玉娥在医院见到了女儿的遗体，小洁的指甲盖掀裂，手臂、脖子都有淤青。在查看遗体后，一行人来到负责该案的马卡拉警局，随后张某凡被泰国警方扣押。11月2日凌晨，泰国警察告诉张仁俭，张某凡“招了”，在张仁俭质问“为什么杀小洁”时，张某凡简单地回答：“不想过了。”

11月3日，小洁家人致电国内亲属，请求帮助寻找张某凡所说的巨额保单，以便尽快作为证据提交给泰国警方，并且在国内向天津警方报案。据张仁俭夫妻在国内的代理律师李滨介绍，经过天津警方的调查，张某凡在2018年6月20日至10月9日期间，共购买11份高额保单，身故赔偿金超过3009万。天津警方从中抽调了8份保单进行签名笔迹鉴定，结论是有7个系伪造小洁的签名。

2019年1月24日，泰国检方以泰国刑法289条中的蓄意谋杀罪向泰国法院起诉了嫌疑犯张某。2019年7月5日，普吉府法院第一次开庭，这11份保单的明细作为补充证据由天津警方交给了普吉府法院。

3轮9次庭审被告最终全盘翻供

2019年7月5日上午，普吉府法院第一次开庭审理了小洁的案子。这一轮的审理安排了5天，张仁俭夫妇每一次都到场，即使不能进入法庭，也会在法院外面的凳子上坐着等，一等就是大半天。

在第一次庭审中，检方和张仁俭夫妇的泰国代理律师向法庭提交了3份由天津警方提供的补充证据：一份是张某凡案发前投保的明细，共11份保单，总保额2676万；一份是保单的笔迹鉴定，鉴定结果为有7份检材上小洁的签名与样本字迹不同；还有一份证据是张某凡案发前打赏网络主播40多万元的交易记录，以及该主播接受警方询问的情况，这些证据最终还是归入了卷宗。而张某凡的辩护律师也在第一次庭审就亮明了辩护思路，只承认激情杀人不承认蓄意“杀妻骗保”。

在第一轮的5天庭审中，侦办此案的普吉警方、尸检法医、参与抢救的医生、酒店员工等依次出庭，就案发经过及侦办环节进行作证。7月12日庭审，天津警方对张某凡打赏的福建网红主播的笔录被公开，笔录显示，张某凡2018年8月前后开始看她的直播，从2018年8月中旬到9月底给她刷了约30万人民币的礼物，并曾多次给她现金转账。张某凡明确表示想追求该主播，并曾送给该主播一只LV包但被主播退回。

由于庭审中检方和被告方律师的争论十分激烈，并且常常在一个个细节中展开“阵地战”，最后庭审增加到了9次。9月3日，普吉杀妻骗保案最后一次在泰国开庭，张某凡最终完成了自述。但是出乎张仁俭夫妇和章红媛意料的是，这一次张某凡选择了全盘翻供。“被告张某凡几乎全盘否定在警察调查阶段的口供记录，否认所有警方审讯时的视频和图片真实性。”小洁父亲张仁俭说。

9月3日庭审全部结束，张仁俭夫妇开始了等待判决的日子。章红媛介绍，由于该案案情重大，证据文件很多，法官需要更多一些时间研究，并且该案判决必须交给泰国南部法院管理办公室核审，延期至2019年12月24日上午10时宣判，届时不再延期。

受害者两岁半女儿成双方家庭未来的生活重心

如今，还有几天宣判就要到来，对于张仁俭来说除了期盼一个理想的判决结果，更多的需要考虑的还有结果出来以后的生活。

张仁俭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小洁被害后老两口的生活基本就是围着案件在转。案发前，老两口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日子过得不错，如今两人生意也不做了，为了案子四处奔走。

实际上除此案子，照顾小洁和张某凡的女儿花花也是老两口的生活寄托。花花如今已经两岁半。“孩子现在状态还不错，也挺活泼的，准备3岁送去上幼儿园。我们到现在都是跟她说爸爸妈妈‘出门’了，她也不怎么提要找爸爸妈妈，毕竟这么久没见过了。”

“等小洁的案子都处理完了，我们就安心抚养外孙女长大。” 如今，花花由双方老人轮流照看。小洁被害，张某凡被捕，曾经的一对亲家如今只有在接送这个孙辈的时候会简单地通个电话。“打电话内容也只说接送孩子的事情，别的都不交流。”张仁俭说。

对于张某凡的父母，小洁的家人们既有不满也有理解。小洁的三叔表示，张某凡刚被抓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说过“是张某凡对不起小洁，再也不管这个儿子了”。但是最终张某凡的父母还是在普吉请了律师给儿子做减刑辩护。“毕竟人家也是亲儿子，我们也理解。”张仁俭告诉北青报记者，其实庭审的时候，张某凡的父亲也会去普吉岛，但是他父亲从来都不露面，双方没在普吉岛见过。事发后，张某凡的父亲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们家已经向小洁的家属一方进行了道义补偿近300万元，包括房屋、墓地和抚恤金等。

作为一路负责小洁案子的律师助理和兼职翻译，章红媛也感触良多。“现在小洁父母把全身心投在小洁的孩子身上，把孩子当成小洁小时候抚养，这个孩子成了他们最大的精神寄托。”

在章红媛看来，这个案子无论判决如何双方的家庭都不是赢家。“我虽然没有见过张某凡的父母，但是可以想见他们肯定也同样痛苦。”该案的庭审少有照片流出，媒体曝光的张某凡的庭审照片只有一张模糊的背影。照片中，张某凡低着头正要离开法庭，他穿着颜色暗淡的T恤和短裤，脚上戴着脚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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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卓雅
编辑/戴幼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