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媒体人)
◎最佩服契诃夫,写的全是身边发生的故事,再熟悉不过的人,生活与艺术的边界模糊,却又能达到世界寓言的高度。现实题材的戏剧太难驾驭了。
◎看阿巴斯《希林公主》。希林公主爱上画中的王子,非他不嫁,于是背井离乡去找真人儿,为此吃了很多苦头。没想到半道遇上艺术家,又陷入了与艺术家的另一段痴恋。很美很玄妙的故事,观念和现实总是两股道。
◎简·奥斯汀的《爱玛》,塑造了一个富有阶层的“女皮格马利翁”。爱玛不担心自己老大未嫁,却一门心思地替穷女孩找对象。门罗写过一个类似的故事(篇名忘了),也是关于女皮格马利翁的,想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他人。大学女教授西尔维亚基于某种道德理想,帮助她的雇工——年轻女孩卡拉逃离让她压抑的丈夫,然而出走没有成功,卡拉又回到了丈夫身边。卡拉没有接受已经近在眼前的自由,她的情感仍然驻留在丈夫身边。
◎据说这是典型的作家面相:脸型像一本书。
◎重看《芳华》,觉得食堂吃饺子那场戏拍得真好。三四分钟里,所有的线索一一齐备,却又纹丝不乱,极有层次,深得《红楼梦》铺排之法。很少在中国电影里看到走位这么准确的。可惜虎头蛇尾,何晓萍去野战医院后,后面情节比较散。
◎南京的文艺作品偏于小市民黑色幽默,注重生活气息,自成一格。
◎写长篇小说我觉得路遥的经验特别宝贵。他说,在写《平凡的世界》之前,读了七遍《红楼梦》,三遍《创业史》。第二,次要人物要尽早出场,这样以后每次只需要捎带几笔,人物的性格就建立起来了,不能临时需要的时候再去添加,那样比较生硬。这点也应该是受了《红楼梦》的启发。
◎看《霍华德庄园》,极其阴郁的故事,却拍得诗情画意,深情款款。一对热爱文艺的单纯富家姐妹,因为托尔斯泰式的同情心而与一个穷小子有所接触,越陷越深,最终导致这个地区最富有的家庭沦陷。过于同情弱者可能会毁掉强者。
◎看《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把一对阶级地位悬殊的小男女,几次情投意合的邂逅,拍得如此讨喜。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下,所有人都很善良,只是性格上有点小毛病。偶尔吹来一阵风,无论是意大利的微风,还是英格兰的罡风,都那么富有诗意。E·M·福斯特真是太赞了。
◎通俗小说里需要有宝物,才能化戾气为祥和。E·M·福斯特的宝物都是善良而慷慨的老太太,她们是美德与无私的化身。
◎看威尔第歌剧《福斯塔夫》。中年油腻之神,对抗无意义人生的最佳方式。
◎本来挺爱看美国导演道格拉斯·瑟克的片子,后来读他的传记,说到他酷爱用盲人梗,结果自己老了竟然也成了盲人……所以写东西,要少用病梗、坏梗,万一不幸应验到自己身上呢?
◎批评所引起的不适感,有时候恰好可能形成对自己写作内在的反拨力,其实是大有好处的。
◎看韩剧《我黄金光辉的人生》,剧作写得很生活化,细微处能发现许多新东西。比如现在韩剧流行女追男,女方掌控节奏;比如不再炫富,而是宣扬安贫乐道;穷人家的子女高大美丽,善于学习,富人家的孩子却个头偏矮,性格孤僻……总的来说,未来属于穷人、年轻人、相爱的人,以及有创新精神的劳动者。
◎个人不成熟的观点。有幸旅游参观过几个古希腊圆形剧场,他们的舞台是祭坛、斗兽场、屠宰场、秀场,唯独不是讲台和演播室。观众到此不是抱着虚心向学的心态,而是来找乐子、找刺激,或者是要跻身于自己人里的那种感觉。主人公,往往是一些历史人物和英雄人物,在剧场一朝被打回原形,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观众们要看的就是主人公被命运折磨得狼狈不堪,然后忽然在某一瞬间,从人物身上辨认出自己的脸。
◎作家和作家切磋就像厨子在说怎么做一道菜,业余爱好者大概能咂摸出一点滋味。
◎戏剧的核心是写新人,反常规而具有现实突围意义;小说的核心是重建新的伦理关系,比如在汪曾祺小说里,往往轻轻几笔,把人物从伦理泥沼中拉了出来,翻出新意,让人会心。
2022-10-20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