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世纪初,法多音乐诞生在有着丰富文化底蕴的莫拉里亚街区以及阿尔法马区、码头。这种音乐风格尚无确切的起源,它融合了葡萄牙帝国治下从拉丁美洲到非洲再到遥远亚洲的音律,又有无数途经里斯本的外国水手将他们自己的海岛小调和民间曲调融入其中。就像它的诞生地是民族的熔炉一般,法多音乐融合了各种音乐形式。
法多音乐通常是在里斯本乌烟瘴气的小酒吧里演奏,莫拉里亚是其灵魂地带。这是法多音乐诞生初期的一个显著特征。法多音乐也与下层阶级关系密切,通常是由处境艰难的倒霉鬼们表演,唱的也大多是他们的故事。这种音乐表演起来也不费事——你只需要一把木吉他、一位歌者。人们经常谈到法多音乐与布鲁斯音乐的相似之处,这种相似显而易“听”。“法多”一词意为命运或宿命,它诉说着生活的考验和折磨,不过是以热情的方式。法多音乐在很多人听来像是痛苦的哀乎哀哉,但就像布鲁斯音乐一样,法多音乐是抒情的、发自内心的,有时还带点滑稽。
《葡萄牙和巴西大百科全书》中解释说,音乐学院里无法教授法多,因为法多发自内心。书里写道,“法多音乐极其个人化、富于个人表达。你会明白表演者个性的重要性”,“一名真正的法多歌手从不以同样的方式唱同样的歌词两次。每当他们唱起法多,都会赋予它特别的生命”。关于法多的底线是:你要么领悟其灵魂,要么没有这种能力。毫无疑问,塞维拉拥有这种能力。
塞维拉驻唱的小酒馆兼妓院都极其简陋。著名的葡萄牙艺术家若泽·马略阿(José Malhoa)在他 1909 年的画作《法多》中捕捉了早期法多音乐肮脏、破烂的一面,这幅画现挂在里斯本的城市博物馆(Museu da Cidade),偶尔也会在法多音乐博物馆(Museu do Fado)展出。
里斯本艳俗的法多音乐演奏地点也吸引着都城的贵族。据说塞维拉与维苗苏伯爵(Count Vimioso)有染,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不过,除了可以确定她在 26 岁去世时为单身外,关于塞维拉的传闻中几乎没有什么可信的。甚至在 1939 年 9 月 1 日第 234 期里斯本的法多音乐杂志《南方之歌》的封面上刊登的塞维拉照片也被证明是假的。儒利奥·丹塔斯(Júlio Dantas)于1901 年出版的小说《塞维拉》中的描述让塞维拉的形象更加扑朔迷离,毕竟一本小说再怎么说也没有义务准确无误地描述历史形象。不过,这本小说轰动一时,后来又被改编成戏剧,大受欢迎,至今仍在上演,1930 年以该小说改编的故事片也是葡萄牙导演的第一部有声电影。
戏剧《塞维拉》于1955年首演,主演是一位名叫阿马利娅·罗德里格斯(Amália Rodrigues)的年轻女子。后来,她成为第一代法多歌后。她将法多音乐从葡萄牙首都带到世界舞台,并且成为历史上最卖座的葡萄牙音乐家。她的星光令所有对手黯淡。
尽管她们都出身贫穷的里斯本家庭,但塞维拉和阿马利娅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塞维拉下流、粗鲁,毫不畏惧暴力,而 1999 年去世的阿马利娅优雅、世故,讨厌咒骂。阿马利娅——人们通常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姓——除了小学以外并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很早就开始打工来养家糊口,一边做裁缝学徒,一边在里斯本街头卖水果。
阿马利娅于 1939 年在“走吧塞维拉”(Retiro da Severa)首次亮相,这是里斯本市中心一家颇受欢迎的法多音乐餐厅,她在那里待了 6 个月,拿到了作为法多表演者史无前例的薪水。阿马利娅在舞台上的形象大气、端庄,极具魅力。她还给法多音乐表演带来了一项经久不衰的传统:穿着黑色连衣裙和披肩表演,并且站在伴奏吉他手之前。
阿马利娅空灵、清澈的声音与她充盈着感情的肢体表演深深俘获了观众。从 20 世纪 50 年代开始,她在路上度过了漫长的一月又一月,将里斯本音乐带到了阿尔及利亚、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加拉加斯(Caracas)、列宁格勒等地。1952 年,她一连在纽约的玫瑰人生酒馆(La Vie en Rose)演出了 14 周。次年,她成为第一位出现在美国电视上的葡萄牙艺术家。夏尔·阿兹纳武尔(Charles Aznavour)和安东尼·奎恩(Anthony Quinn)都是她的粉丝和朋友。奎恩在 1996 年接受葡萄牙 SIC 电视台采访,谈到阿马利娅时说:“她充满女性气质。就像树干——她精致秀美而迷人,很有女人味……她是一个值得了解的伟大人物。”
全球巡回演出数十年,阿马利娅的下一场独唱演出要到 1985年才会在里斯本举行。尽管如此,她还是抽出时间到牧师街为纪念塞维拉的牌匾揭了幕。2001 年,阿马利娅的遗体被转移到里斯本的国家先贤祠(National Pantheon),那里安葬着葡萄牙历史上的杰出人物。
尽管法多在葡萄牙文化中占有核心地位,但它忧郁感伤的调性,还是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多少年来,法多——无论就葡萄牙国内看还是就法多自身历史看——一直处于陈旧的环境中。但是,玛丽扎(Mariza)的出现吹走了尘封的蜘蛛网。玛丽扎的母亲来自莫桑比克,父亲来自葡萄牙,她于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莫拉里亚街区长大。在有些不羁、随意散漫的天性的驱使下,她用朗朗上口的旋律演唱法多歌曲,而她那苗条的身材、蜂蜜色的皮肤和白金色的头发更让她受到无限关注。她充满节奏感的轻快曲调拓宽了法多音乐的受众范围,引领着新一代的法多歌者从陈旧的传统中突围出来。传统、保守的法多音乐圈子对玛丽扎的现代风格蹙眉摇头、不屑一顾。用他们的话来说,她这是“平庸版法多”(fado lite)。不过,玛丽扎也可以这样捍卫自己的风格:法多自诞生之初就是一种适应性强、具有强韧生命力的音乐形式。最后,玛丽扎创纪录的唱片销量和国际赞誉远比里斯本法多圈子里所谓的抱怨声要响亮得多。
星光落在顶级女歌手们的身上,但弹吉他的男人们也绝不仅仅是伴奏而已。他们也可以单独进行表演。即使是马略阿画中的阿曼西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音乐教育,甚至都没有上过一堂音乐课,也能弹奏得很好。不久后,卡洛斯·帕雷德斯(Carlos Paredes)抢走了镁光灯。他的成名作是《千指之人》,他的独奏表演彰显了葡萄牙十二弦吉他令人着迷的魅力。他 1983 年的现场专辑《法兰克福演奏会》卖得很好,若你去听,保准会让你起一身鸡皮疙瘩。音乐似乎就在他的血液中流淌——他的父亲和祖父也是法多吉他手。尽管音乐事业如此成功,帕雷德斯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里斯本圣若泽医院的 X 射线档案室里。他出生在科英布拉,弹的是科英布拉风格的吉他,但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首都里斯本度过。“它契合我的想象,我的诗意。”他谈到里斯本时这样说。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