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成维英:心心恋恋扁豆花
汪迷部落 2024-12-06 09:00

5.15世界家庭日,夫君老胡网上淘回了16条小蚕,外带一包扁豆种子。小蚕是给孙女买的,也是为解我一份对于“春蚕”的相思。扁豆种子分别套种在两只原为养滴水观音高约六十公分的高大白瓷花盆里。左边一只盆子里种的是草麦冬和樟树苗。上海疫情那年的初冬十一月,我撸了楼下林中草麦冬种子,捡了路边树上落下的樟树种子,两种差不多一样大的紫色果子种在盆里。大约经过一年半时间,樟苗已高约四十公分,草麦冬繁密茂盛。右边的大白盆,去年六月曾给我和圆宝还有露台旁高大的樟树上的鸦雀带来过惊喜,给过我们一串秀气殷红的圣女果成长的故事,给过我“哪里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思考。(2023年曾有一篇短文记述)下半年没有种过其他植物。

今年五月我从高邮掐了几绺日中花带来上海,插枝在盆中。家里的日中花的母株是儿子十八周岁生日那天,在扬州花鸟市场买回的,至今已有十六年。日中花好养,相信它一定会生机勃发,开满一盆秀气的小红花。另外,老胡特地挖了些楼下林中的腐殖土倒在露台围墙北侧的犄角处,丢了几粒扁豆种子。老胡竟然将他的“扁豆情结”带到了上海闵行儿子租住的那六楼的露台上,分了三处种下扁豆种子,梦想在魔都过郑板桥的“一畦飘儿菜满架扁豆花”的田园生活。那扁豆长到今天,刚好一个半月。“三路”种子各自奋斗,惊艳了一段平常的时光。餐厅通露台是落地移门,老胡悠闲地坐着午餐,目光总为那一天天成长的扁豆牵引,常跟我说:我们倒像是生活在你乡下的老家成官一样。能发出这样的感喟,也见得他已逐渐适应了上海的生活,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一天天见长的扁豆的紫色缦枝,升向天空,在阳光下摇曳着,欢喜着。一天天见阔的绿色轻薄的叶子,在柔风里翻卷着,与蝴蝶缦舞,给我们生命的力量。左边高盆的豆蔓还没高过围墙,悠悠地长着。右边高盆的扁豆已一丛丛紫花灼灼,高高地爬上了老胡给它搭的绳架,在梅雨中快活地疯长,六株豆蔓自然地纽着一束,高过围墙足有一米。我在赞叹的同时,总不忘犄角那一丛扁豆。连续的梅雨,它出落得让人惊艳。孙女圆说:这豆子好厉害,几天时间竟然窜上了围墙!是的,高了足足五十公分,只是叶子略显得黄了些,但精神可嘉呢。眼下,长势最好的一盆上最早的一撮花已怯怯地结了紫色小巧的豆荚子。相信很快就会长大。我们会摘下给圆圆,教她玩我们童年的游戏一一豆荚马。这六楼露台上六月早花的扁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是老胡第二次将扁豆种在我们的小日子里。立夏这天他回邮,三天后我将初蕾紫花的扁豆拍照发给他。他惊喜,他也梦想,不多时有扁豆吃了。老家的扁豆是与芋头同期成长收获的,还是黄金搭档。这是我对于扁豆根深蒂固的印象。

美食家画家张新力的《郑板桥的诗意“农家菜”》里有对扁豆有一段精妙的描述:扁豆花有一个很有趣的习性,夏季牵藤绕蔓,只顾扩张地盘,却只长叶不开花。秋风为号,扁豆蔓儿仿佛突然醒了,矮棚浮绿,纤蔓萦红,一开就是一连串。白扁豆开白花,紫扁豆开紫花,粉白如云,艳紫如霞。秋风秋雨中,扁豆花一扫秋天的寂寥,更显摇曳生姿。这个时节的雨,有一个诗意的名称“豆花雨”。他说扁豆入画入药,还写了各地人关于扁豆的吃法。

古人的诗词中不乏咏扁豆的诗,豆花总是艳艳地开在秋虫声里秋雨秋风中。明·王伯稠有咏:“翩翩黄蝶穿疏蓼,唧唧秋虫语豆花”。明·王叔承有咏:“一溪秋水到,满屋豆花开”。扬州八怪一的金农有咏:“昨夜庭前叶有声,篱豆花开蟋蟀鸣。”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郑板桥的那句诗:“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一篱秋色,数扁豆花最美。汪曾祺先生在《食豆饮水斋闲笔》里推扁豆紫花白花“有韵致”。我好奇上海闵行那幢房子六楼的露台上,五月中旬种的豆,六月底已紫花灼灼,小紫豆怯怯的了。这大大超出了我过往的认知。这“梅雨”里的一架扁豆好似有了秋雨中诗里的那架紫豆的神韵与古意了。转念一想,估计是这扁豆被老胡施足了肥也似被施了魔法,在这魔都“水泥森林”的顶上露台疯长,“逗逗”我们祖孙俩开心而已。

七月下旬我们就会换租去别处,就让扁豆们和老胡今春新培的几株月季并几条小锦鲤留下,传递一份美好吧。及至九月初回上海,我再去万科社区参加合唱学习,特地转到畹町路上,也只能仰视老胡种在那六楼露台上的扁豆了。那柔缦的枝滕仍在风中摇曳。是否结了紫色饱满的豆荚,不得而知。说到亲植的扁豆吃到嘴,还真不得不说老胡(那时的小胡)第一次种豆的故事呢。1989年刚结婚那会儿,老胡随我在蚕种场住了几年。生产区大院传达室与我们的宿舍之间有一溜超过五十米长的红砖墙。他对扁豆情有独钟。他认为那堵墙不利用就太可惜了。于是,在春蚕要结束的时候,在那片布满萝萝滕,盛开着小飞蓬的杂草地里忙活开了。拨小飞蓬那样的杂草倒是容易,麻烦的是萝萝滕。萝萝滕的藤蔓很长,密密匝匝,互相缠绕,结结实实,连成一片,摸不着滕稍,而且还锉人皮肤。你越是厌它,它越是报复你,常让除草的人手上背膀上留下横一条竖一条的红杠子,又疼又痒。老胡将萝萝藤的根凿了,将藤向四周翻卷,开辟了一个近十个平米见方的小菜园子,挖上一个个小塘子,预备种瓜种豆。并狠命地萨除了那面向阳的超过五十米长的墙边的杂草萝萝滕,也有了宽约一米长五十米的狭长空地。特地去车逻赶集买苗,在开辟的小菜园里栽上青椒、紫茄子,还有几株南瓜秧子。栽得最多的自然是扁豆,在那狭长的沿墙空地上栽了不下百株。

那一段时间,老胡一下班就从城里学校直奔蚕种场。这里好像成了他的领地。我们有了一段“田园生活时光”。刚栽的青椒茄子南瓜扁豆,为保证成活,他极用心。接着的晴天,每天拎水浇,直至各种苗苗成活。走来走去,看着几种蔬豆苗儿长成,心生欢喜。扁豆喜欢通风与光照。这面墙条件皆备。老胡用桑枝给它们搭架子。看着它们一天变个样子,一株株豆蔓比赛似的爬上高墙,等到紫花灼灼开满那溜墙的时候,仿佛一阵阵飞蛾,翻飞喧闹在墙上,那个壮观是我连在乡下的老家也没见过的阵势。我们许是比真正的农人多了一份浪漫的情怀。中秋之前看到那爬满一墙的紫色豆角,同样有了农人一样的丰收喜悦。在秋天的夜晚,老胡会在扁豆架子上耍他那徒手抓蝈蝈的把戏,不用灯光,也常有所获,过过年少时的“虫瘾”。

那段日子,老胡算是真正实现了“扁豆自由”,天天吃,不恹,就喜欢扁豆那种入舌粗糙原始的口感。扁豆焖芋头,扁豆烧鸡仔,更多的时候是大酱扁豆烧扁豆,是我们的日常。不光是饱了老胡对于食物野性的“粗糙感”的满足,对于我们这样“从书房门到书房门”的学生娃来说,更加有着“种豆得豆”的亲身体验。我们更加敬重劳动,敬重农人,敬重父母,敬重自然。及至中秋时,我们一次选摘了满满一大篮子扁豆,足有十斤,带给城里的小姑妈。全部为红紫的扁豆,没有虫斑,油亮亮的,紫光氤氲。扁豆在我们童年少年的秋天日常里,再平常不过。猪圈墙头,菜园围箔,甚至是草垛砖头堆上,草扁豆紫扁豆,长得泼皮。到了中秋国庆时节,一串串,随手可摘,欣喜也易到心头。饱满的豆荚给了农家煮妇实惠,紫的粉的花儿给了小小的我们审美。而刚刚“怀珠”的嫩豆荚,恰好当是随手可得哄弟弟妹妹开心的玩具。草绿紫色的扁平嫩豆荚,像个上弦的弯月似的,更像想象的一匹小马,豆蒂为头,豆尾作尾。

从菜园围箔的密匝处抽一根旧点的芦柴,折断,掰开,再折成约一公分长的芦柴篾棒,斜插进豆荚腹部两边,当作四条马腿子,再用插上扁豆花的小篾棒分别插入豆荚的头尾,就成了一只想象中的小“豆荚马”。我们会一次做很多,放在地上就成了一群“豆荚马”,哄得弟弟妹妹们团团转,哄得弟弟妹妹们破涕而笑,忘了肚子饿,忘了要妈妈。离开家的许多年里,再忙每年中秋国庆时节姐弟四人都要相约回老家。合作“扒扁豆”是我们的固定节目。妈妈在老家院内、篱旁河边种的扁豆,正如父亲母亲的爱,从没有在任何一个秋天缺位过。扁豆是平常之家的爱之物,也是诗人画家笔下之宠,并不平常。它们那纷繁而又美丽的紫粉色花一直开在我的心里。愿我们也如这俗世里的扁豆花,有入世的情怀,也有出世的洒脱。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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