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著名作家琼瑶在新北市淡水区家中去世，终年86岁。消息传出，引发广泛关注，“外卖诗人”王计兵也连发四条朋友圈表达哀痛。王计兵诗集《低处飞行》的责编向萍，与他有了以下的对话。

向萍：看您朋友圈连发了四条琼瑶去世的推文和视频，为何对琼瑶去世这样关注？

王计兵：琼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觉特别意外和震惊。琼瑶的一生充满着浪漫色彩，也有着传奇的色彩。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我感觉放在“琼瑶阿姨”身上也非常恰当。

现在的年轻朋友可能很难想象，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男武侠有金庸，女言情有琼瑶，他们绝对是那个时代的“顶流作家”。在没有如今这么多图书选择，更没有发达的网络的年代，读他们小说的疯狂程度不亚于追剧、刷视频。都说好莱坞是“梦工厂”，在我看来，金庸和琼瑶也是两大“造梦工厂”，侠义梦、英雄梦、爱情梦、文学梦……读他们，读进的是小说，读出的是梦想和精神寄托。

琼瑶作品的浪漫思想影响了当时无数少男少女，包括我和我爱人。用我爱人的话说：“琼瑶是我俩这一生姻缘的媒人。”当年，年轻人手里没有多少闲钱可以买书，很多倍受喜欢的书都是相互借阅的，还有把经典段落摘抄在本子上的习惯。上世纪90年代初，我开始迷恋文学和写作，甚至一度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后来重回现实生活，但情绪很低落，每天在河里做捞沙的活儿，在繁重体力劳动的间歇，仍会翻看随身携带的琼瑶的小说，被我爱人发现，就开始了彼此的借阅和交流，然后相知相恋，当时是爱人把年轻的我从人生低谷中打捞出来。好像是钱钟书说过，恋爱得从借书开始，因为有借有还，至少两次见面机会！不夸张地说，自己当年写作失智，因为琼瑶；后来恋爱，也是因为琼瑶。

现在再谈琼瑶和她的作品，对我们这一代很多人来说，更多的是对一个时代、一段青葱岁月的追忆和感怀。

向萍：您觉得琼瑶对人生的感悟，对爱的理解，对文学的态度等，对您有什么启发或影响？

王计兵：琼瑶作品的浪漫色彩，让人对生活，特别是对爱情产生了无限的遐想和相信，相信纯真理想的爱情可以赋予人克服重重困难险阻的力量，是存在的。她自己的一生似乎是她作品的现实注脚，诠释了她作品中对美与爱的理解，可以说达到了“书行合一”。我觉得这一点是琼瑶作品对于人生态度的影响，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贡献。

琼瑶一生创作了六七十部作品，文学和爱是她人生的两大关键词。作为一个作家，若能像琼瑶一样，作品在一个时代几乎人尽皆知，是多么令人惊叹和艳羡，这也折射出众多读者对她的莫大信任，用今天的话说，她在特定的时期给人们带来无比强大的情绪价值。

如前所说，90年代初，我疯狂的迷恋上文学与写作，琼瑶当时是一个写作标杆，我为了写作曾经从各种杂志上翻阅她对创作的感受和方法，甚至也临摹过她在作品里描写的一些场景，当然也因此走了很多的弯路。多年后回望，那时的很多想法、做法不免偏颇，但也是青年时代难以避免的成长轨迹吧。每个人的经历、情感的表达方式、生活的状态是不同的，没有一种模式可以套用于任何人。这也是我后来对琼瑶阿姨作品的思想和文学的深度理解之后，产生的一些自我的反思。然后进行了自我修正，逐渐摸索出属于自己的创作的道路。

向萍：您是否受爱人的影响阅读过琼瑶的作品？作家出版社刚 推出她的“大全集”，有哪些作品是您期待阅读或重温的？

王计兵：应该不是说我受爱人的影响阅读琼瑶的作品，是当时我们都有这种共同的爱好，琼瑶是一个时代的特殊符号。当年的少男少女大多都喜欢她的作品，甚至说用她的作品构成了人们日常交流的话题，或许类似于现在年轻人对某些潮流的、热门明星、现象的关注。

琼瑶作品的出现和琼瑶的出现促成了当时很多年轻人的爱情。我感觉这一点的社会意义是对人生的一个特别重大的贡献，因为每一个时代的特色不同。那个时代人们对世界的了解的方式还是非常有限的，一些文学作品能产生到这样的影响，算是时代和人生的一种双向需求吧。

如今回想当年阅读过的她的作品，首先要说《窗外》，因为是她的处女作，也是她的小说体自传，从中可以读到她真实的一面。还有就是《烟雨蒙蒙》《庭院深深》《心有千千结》《燃烧吧，火鸟》。我爱人信手拈来的有《一帘幽梦》《在水一方》《我是一片云》《匆匆太匆匆》。这都是瞬间脱口而出的作品，琼瑶阿姨的作品真的太多，应该说，喜欢琼瑶作品的人很多都会喜欢她的每一部。

向萍：琼瑶说非常喜欢“翩然”这个词，这显然是一种飞的状态，而您今年的诗集叫“低处飞行”。对于琼瑶的“翩然”和您的“飞行”，您是怎样理解的？

王计兵：读了琼瑶留下的最后文字，有一些感触。她说：

“翩然”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字，代表的是“自主、自在、自由”的“飞翔”，优美而“轻盈”，我摆脱了逐渐让我痛苦的躯壳，“翩然”的化为雪花飞去了！

在我看来，琼瑶阿姨的“翩然”是一种浪漫、轻盈，在空中，像蝴蝶；我的“飞行”更多想表达一种速度、力量、淡定，更像麻雀，在低处，有方向。

其实，这是两种生命对待生活呈现出来的有同有异的态度与姿态。比如，昨天下午我在外面做活动时得知琼瑶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发微信给我爱人：琼瑶死了。我爱人先是非常震惊，然后给我回复说：应该叫翩然而去。琼瑶阿姨让自己的“翩然”和生命的逝去联系到了一起，引发了人们不同的解读、不同的表述，勾起的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经历的那段岁月、对理想爱情的相信，却是相同的。而回到当事人，应该说是：只有琼瑶才是琼瑶吧。

向萍：琼瑶的个人社交媒体账号有一段她生前的最后画面，以及最后一首诗《当雪花飘落》，而对于雪，您也有自己独特精辟的书写，且《低处飞行》封面得重要设计语言之一就是雪……怎样解读您与琼瑶生命和文学世界里的“雪”？

王计兵：当雪花开始纷纷飘落/我心里轻轻的唱着歌/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生命里的雪季没错过/这趟旅程走来/辛苦颠簸且喜/也有各种精彩唱和/经过了山路的崎岖不平/挨过了水路的骇浪/风波留下了…留下了…/我那些字字句句的著作/是我今生为爱燃烧的热火/谁在雪地插了鲜花一朵/阳光映著玫瑰如此鲜活/正像我心中的雪与火/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那个我…那个我…/始终追寻着日出与日落/相信人间有爱初心如昨/这是我最后的选择/时间已到生命不会更好/不拖累所爱也超越病魔/我心翩然自如奔放/快乐当此刻…当此刻…/有如雪花与火花同时绽放/我将飞向可以起舞的星河

琼瑶最后的文字里，雪是自然之物，是纯粹与理想的色彩映现，是对人生阶段的隐喻，也是她一向崇尚的生命的轻盈姿态。

其实，“雪”是写作者们在写作中常被运用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元素，可以说古今中外的作家已经写遍了每一片雪花。雪的色，雪的空，雪的轻，雪的包罗万象。雪带给我们的视觉和情感上的冲击和联想可以说因人而异，甚至说，雪是一种空白的真实的存在，带着不同的经历、审美和心情，对它会有不同的解读，而它提供人们不同却又恰切的回复，就像是上天发下来的一张白纸，你写了什么，它就是什么。所以它是特别富有诗意和哲学色彩的。

出版社在设计我今年的新作《低处飞行》时，封面上特意运用了雪花、雪地和风的元素，并引用了我关于雪的一段文字：如果说生命是空地的话，诗歌就是落在我空地的一场大雪，它不能改变什么，甚至太阳出来后会让我的路更泥泞，但它会让我的这片空地不是真的空白，它白得精彩。您说这段文字里有我作为“外卖员诗人”对诗歌和生活的理解，这本书在2024年年初最后一场雪融化之前付梓出版了，对此，我非常喜欢和欣慰。某种程度上说，似乎也与琼瑶阿姨“最后的雪”有一种似有还无的牵连或者说联想。

向萍：对于琼瑶的作品，可以说有褒有贬（造梦，肤浅，缺乏文学性等），对此您怎么看？

王计兵：没有任何一个作者，或者说任何一部作品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琼瑶的作品有她的特殊意义和价值。不应该运用褒或贬去评价她的作品。就像汪国真一样，汪国真诗歌一直以来也都存在着争议，但是不可否认，他也是作为一个时代之诗歌与文学的伟大的存在。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