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北京4日游只要700元?起底低价游背后的利益链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4-07-29 16:00

“40元4天3晚游桂林”“天津导游强制游客消费”,这个夏季,低价游再度被推向大众视野。限时特价、包吃包住、门票全免,近期,也有不少老人收到了可以低价游北京的信息。记者调查发现,从卖力推销到花式包装,背后是一条环环相扣的利益链。

资料图

线上推销:旅游攻略一键直连导游报团

“北京5天4晚,2个大人北京暑假亲子游只需要2799元!”直播间内,价格被放大加粗出现在主播背后的背景板上,“假期想带着老人和孩子来北京的,可以把人数发在直播间,主播给你备注大礼包。”

记者打开某短视频平台,搜索“北京4天3晚旅游”,前5条帖子竟然全是“攻略加导游联系方式”。“带家人去北京,5天花了1350元!奶奶年纪大了,全程不赶也没有任何隐性消费。”一名博主晒出3张旅游照,配上《北京欢迎你》的背景音乐,吸引了大量网友跟帖询问怎么报团。“报团导游放我的作品第一个。”博主在评论区置顶回复导游的微信号截图。

类似的攻略也出现在搜索网站上,且数量更多。打开网页搜索,输入“北京四天三晚旅游”,前20条信息中,有11条都是“旅游攻略分享”,诸如《北京旅游4天3晚多少钱?》《北京故宫4日游攻略,纯干货分享》《去北京旅游4天3晚大概需要准备多少钱?这篇就够了》。

这些文章从表面看来只是心得分享,但其实暗藏玄机。“导游精心安排,我们只需人均800元”“4天3晚,总花费不到700元”“北京4日旅游,整个行程吃住算下来人均费用才600元左右”……这些“攻略”报出的价格远低于市场平均水平,文章开头和结尾处,则用红字标识出联系人和电话。

通过一篇“攻略”中留下的联系方式,记者添加上某导游“晶晶”,对方给出了一份4天3晚的“家庭结伴自由行”规划,费用880元,包含景点门票、专车接送、酒店住宿,早餐正餐,还有3天优秀金牌导游服务和旅游责任险,要求记者留下姓名、联系方式和100元定金。

“咱们是有补贴的,所以那么实惠,平时得1400多元一位。”“晶晶”发来两张营业执照和旅行社经营业务许可证的照片,并解释道:“对公账户您放心,您发我车票信息,我们24小时免费接送站。”

当记者询问还能不能便宜,“晶晶”先是说800元,后又称“我去跟经理申请一下”,最终报出750元。

“这是典型的流量生意。通过网页或短视频搜索关键词报团的,往往以老人居多。”北京某旅行社老板陆强(化名)对记者表示,老人大多不太会使用线上旅游平台,也玩不转直播间,找不到正规入口后往往直接选择电话或微信联系“导游”,直接扫码付费就能交定金报团。

行程包装:文化中心可能是个购物点

交完定金参团后,老人才发现实际行程和线上所说的并不相同。

今年6月,游客李先生的母亲通过网页搜索,报名参加了一个低价游,一出火车站,就被接站人员带到了某郊区酒店。到酒店后,一名地接导游要求老人签订一份《团队境内旅游合同》,并补齐剩下尾款。

第二天开始,行程就走了样。按照此前微信沟通,第二天的行程本该是天安门广场、毛主席纪念堂、故宫、天坛公园和什刹海,实际行程中什刹海被直接取消。第三天的行程更是从参加升旗仪式、游览八达岭长城、近观奥林匹克公园,变成前往某玉器店,参观黄帝城,最后才是游览八达岭长城。

“一大早五点半就起床,被导游拉着去购物点,买东西一直买到中午,后面的景点参观匆匆忙忙。”李先生说,事后翻看旅游合同才发现,行程中早已悄悄增加了玉器店、特产店等4处购物点,以及两项“自愿购物活动补充协议”和一项“自愿付费项目补充协议”,表明购物付费皆为游客自愿行为。

“老人哪晓得琢磨这些,当初看总价一样,就匆忙在合同上签了字。”李先生说,他们联系过导游,对方说线上沟通内容只供参考,行程以实际合同为准。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为降低老人的排斥心理,不少购物点、自费点被包装成“文化中心”,导游以邀请体验北京文化的方式将人带去。比如,名为非遗展示中心其实是卖朱砂、玉石的;名为文化演出剧场其实是看杂耍的。“390元的套餐,不买就得在外面干等着晒太阳。”看过的游客向记者表示,导游口中的文化演出,实在是“挂羊头卖狗肉”。

利益揭秘:低价回本主要靠回扣差价

行程为何说变就变?关键还是一个钱字。

“在线上揽客的和北京实际接待的,根本不是一拨人。”陆强告诉记者,低价游有着明确的人员分工,分为业务员、组团社和地接社。其中,业务员负责招徕游客,将游客信息汇总至组团社;组团社将游客安排给地接社接待;地接社承担游客在当地的食宿、门票以及交通。

陆强说,以4天3晚游为例,按连锁酒店双人间350元一晚计算,每人3晚住宿成本525元,算上吃饭、交通和门票,地接社的成本价在1040元左右。游客只交750元团费,根本不够覆盖成本。

更重要的是,这750元并非全由地接社收取。按行业潜规则,引流的业务员要抽走12%,组团社要抽走40%,剩下的48%才是地接社的接单价。换言之,750元团费,业务员会抽走90元,组团社抽走300元,地接社只剩下360元,一开始接客就得赔上680元。

地接社不可能干赔本买卖,自然得靠挣差价。“导游和地接社的心态就是上赌桌,赌一定把钱从其他地方挣回来。”业内人士胡高(化名)说。按其透露,通常演出票差价最高,演出方对外标价是280元到300元,地接社拿到的协议价只有40元到60元。这样,一张演出票一卖,地接社就能收回240元。

当然,更大的差价来自购物点回扣。

“游客的参观卡上都写着编号,为的就是算回扣用。”陆强透露,常见品类里,玉石的回扣最高,在50%到60%,朱砂、硒片等特产一般为50%,地接社和导游六四分账。烤鸭、果脯等食品,回扣则在30%左右,地接社和导游五五分账。“一件进货价差不多10元的玉石挂件,标价300元,回扣按60%算就是180元,地接社分走108元,导游分走72元。”

至于貔貅、望天吼、佛牌等特殊物品,回扣能高达80%至90%。“老人花大几千元购买的玉石貔貅,实际成本可能就百十来元。所以,有时导游大打感情牌,盯着老人买东西,因为一趟团只要有几单,就算爆了业绩。”陆强说。

参团提示:先签好旅游合同再出行

“低价游的危害在于多方俱伤。”在陆强看来,低价之下游客被层层盘剥,实际旅游体验大打折扣,从事正规旅游的旅行社则被迫卷入“价格战”,形成恶性循环。

胡高则反复提醒,老人来北京旅游,一定不要轻信直播间承诺的任何服务标准,更不要相信互联网平台上带联系方式的旅游帖,也不要没签订旅游合同就贸然参团出发。

“目前新涌现了一批人,在网上发布北京低价游攻略并以导游名义接单,手里一二十张各种旅行社的营业执照,业内俗称为‘甩飞章’,只管卖出去,别的全不管。”胡高说,游客遇到的实际情况很可能是“马甲导游”拿着A旅行社的营业执照招徕,到酒店签合同的却是B旅行社,实际接待的又是C旅行社。“这种模式报团一旦发生纠纷,老人往往很难维权。”

在北京多少钱参团属于合理价格?多名业内人士对记者称,以4天3晚游为例,住2钻酒店的参考价为1500元左右,住3钻酒店参考价为1700元至1800元,住4钻酒店参考价为2000元至2100元,5钻酒店价格参考价为2500元左右。“如果明显低于参考价,游客就一定要小心。”

在京旅游时,老人该如何确定导游有无擅自更改当日行程?据了解,每天早上行程开始时,导游都会收到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发来的短信,又称电子行程单,这一行程单明确标注每个景点及停留时长。游客出发前可以查看电子行程单,并留心是否与当天实际行程一致。

编辑/彭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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