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财经东京5月26日电 近年来，日本制造业造假丑闻不断。1月丰田集团旗下重要部件商丰田自动织机继大发之后再爆数据造假丑闻，丰田、日野的部分工厂因供应链中断被迫停工。汽车产业一季度出货量下降，不仅拖累当季工矿业生产下滑，也成为日本经济一季度负增长的重要背景之一。

日本法律技术公司幅锐态（FRONTEO）去年10月进行的一项在线调查发现，过去5年中25%的日本公司曾发生过挪用公款、作弊、违规等不当行为，其中涉及产品品质的违规占比达32.7%。

从神户制钢到三菱电机，从日产到丰田，人们忍不住再次发问，这些制造业“大牛”到底为什么也放弃了“护牌”，先后走上数据造假之路？

专家和企业家普遍认为，很多制造业造假丑闻与工厂一线长期过度“紧绷”相关。经营者只管向管理层压任务，管理层则直接将压力传导至基层，而基层员工别无选择，只能在规定的工期内交出达标产品，于是简化流程、走捷径、糊弄、造假……各种应付招数层出不穷。有些“歪招”管理层甚至心知肚明，为了完成上级的任务，也只能默认。更有甚者，有管理层还直接支招基层造假。

作为日本制造的代表企业之一，三菱电机公司2021年就被曝检验数据长期有组织造假。自1985年起，三菱电机旗下长崎制作所在列车空调批量生产或出厂前，未按合同约定进行产品检验，而是以专用程序伪造检验数据，造假行为持续30多年。最终社长杉山武史被迫引咎辞职。

近年来，很多专家在反思制造业造假频出的深层原因。首先，品质第一让位成本管理。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日本国内成本上升、利润率下降，制造业逐渐失去了过去利润丰厚时代的从容。为了确保市场份额、提升竞争力，各大公司被迫持续推进降本提效改革，品质第一不知不觉中让位于成本管理，压成本成为企业的首要目标。长期压成本导致一线常常处于人手不足、设备不给力、工期太紧的困境。有分析说，很多制造业巨头历史悠久，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出现设备老化问题。设备越旧，维持产品品质就越需要增加人员负担。但一方面人手不足问题持续加剧，另一方面，企业也始终面临压缩人员成本的压力。

其次，供应链的垂直体制使供应商严重受制于下游采购商。多数供应商在议价、工期、产品标准等方面缺乏话语权，只能无条件服从、满足采购商要求。以汽车制造为例，由于供应链复杂，一家车商往往有一大批一级供应商，一级供应商下面还有大量二级、三级供应商。大牌车商的各种高性能、低排放其实要靠供应商去落实。供应商达标难、达标成本很高，却很难获得采购商的理解和支持，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为达标走捷径、造假的现象频出。

第三，经营层与一线严重脱节，企业计划常常脱离实际。为了提高竞争力，让企业再上层楼，让产品看起来更强大，经营层常常在不了解基层的情况下制订无法达成的目标。大发公司去年12月就违规造假公布的调查结果说，“工作时间表过于紧张和僵化，造成极大压力”“现场过度担责，管理层缺少参与”“管理层只注重短期发展，对违规问题视而不见”。

此外，有专家分析指出，由于企业集团内部条块分割、组织机制相对固化，总部与基层单位明显割裂。相对于企业整体荣誉，各基层单位更看重自身的局部利益，这种企业文化也成为孕育问题的土壤。关于日产汽车公司数据造假的调查报告中就提到，相关工厂长期使用无资质的质检员，每次国土交通省进行定期审查时，工厂负责人就将这些人撤下生产线，隐藏起来。总公司也无法了解工厂的实际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上述“伪装优质”类造假，日本还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伪装问题”造假。去年2月，百年大厂、精密仪器制造商岛津制作所公布外部调查委员会针对其子公司岛津医疗系统公司的调查结果，证实岛津医疗系统公司九州支店在对X光设备进行检查维护时以偷装断电“计时器”的手法故意使设备在维护后自动出现“故障”，然后向用户出售维修零件。并且，这种恶行持续了十多年，包括店长在内，先后有7名技术人员参与其中。

有专家认为，包括岛津制作所在内，很多问题都与绩效压力过大，目标难以达成有关。质量标准、销售目标、营业额等考核数据被层层拆解压到基层，脱离实际的考核目标成为压垮基层的重要原因之一。

商业诉讼律师仓桥雄作指出，制造业造假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面对难以达成的目标，不惜违法违规超越底线。企业家和管理层必须认识到，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不可能遵守的规则应该予以改变，而不是把难题和责任全压到一线人员身上。

日本制造业将如何在保持继续增长的同时重塑品质与良心，令人关注。（记者刘春燕）

编辑/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