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振鸣（北京鲁迅博物馆研究员）

目连戏是绍兴地区的民间戏曲，在鲁迅的回忆散文中对目连戏有过详细的描述。《社戏》《五猖会》等篇章中生动地描写了他观看目连戏时的快乐。《无常》和《女吊》是目连戏中最精彩的两出。鲁迅还收藏了三种目连戏版本，曾经手绘了“活无常”。鲁迅在《无常》一文中称他为“勾摄生魂的使者的这无常先生”。目连戏是绍兴民众最喜爱的戏曲，其中的鬼卒、鬼王、活无常、死无常等角色都是由粗人和乡下人扮演的。鲁迅对他们的扮相有描述：“鬼卒和鬼王是红红绿绿的衣裳，赤着脚；蓝脸，上面又画些鱼鳞，也许是龙鳞或别的什么鳞罢，我不大清楚。鬼卒拿着钢叉，叉环振得琅琅地响，鬼王拿的是一块小小的虎头牌。据传说，鬼王是只用一只脚走路的；但他究竟是乡下人，虽然脸上已经画上些鱼鳞或者别的什么鳞，却仍然只得用了两只脚走路。”鲁迅还在《玉历钞传》上找出活无常的画像，这在他的《朝花夕拾》后记中就可以看到：“身上穿的是斩衰凶服，腰间束的是草绳，脚穿草鞋，项挂纸锭；手上是破芭蕉扇，铁索，算盘；肩膀是耸起的，头发却披下来；眉眼的外梢都向下，像一个‘八’字。头上一顶长方帽，下大顶小，按比例一算，该有二尺来高罢；在正面，就是遗老遗少们所戴瓜皮小帽的缀一粒珠子或一块宝石的地方，直写着四个字道：‘一见有喜’。”戏中竟还有无常嫂、无常少爷，可见这戏的喜剧性。

无常出场的过程是这样的：“在许多人期待着恶人的没落的凝望中，他出来了，服饰比画上还简单，不拿铁索，也不带算盘，就是雪白的一条莽汉，粉面朱唇，眉黑如漆，蹙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但他一出台就须打一百零八个嚏，同时也放一百零八个屁，这才自述他的履历。”

鲁迅手绘“活无常”

鲁迅笔下还有一篇与《无常》相匹的文章《女吊》。鲁迅说：“单就文艺而言，他们就在戏剧上创造了一个带复仇性的，比别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强的鬼魂。就是‘女吊’。”女吊的扮相：“自然先有悲凉的喇叭；少顷，门幕一掀，她出场了。大红衫子，黑色长背心，长发蓬松，颈挂两条纸锭，垂头，垂手，弯弯曲曲的走一个全台。”“她将披着的头发向后一抖，人这才看清了脸孔：石灰一样白的圆脸，漆黑的浓眉，乌黑的眼眶，猩红的嘴唇。”

目连戏对鲁迅的思想、审美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少年鲁迅经常看目连戏，还曾客串扮演过其中的鬼卒角色。有一次，他很早就来到戏台下，薄暮时分，十几匹马站在台下，一名演员扮演鬼王，还有十几名鬼卒需要普通孩子扮演。鲁迅爬上台去，说明志愿，有人在鲁迅脸上涂上几笔彩色，交付一柄钢叉。“待到有十多人了，即一拥上马，疾驰到野外的许多无主孤坟之处，环绕三匝，下马大叫，将钢叉用力的连连掷刺在坟墓上，然后拔叉驰回，上了前台，一同大叫一声，将钢叉一掷，钉在台板上。”就这样，鲁迅过了一把演戏的瘾。如今，目连戏在绍兴地区也很少演出了，成为濒临灭绝的剧种，要知道，这可是真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

绍兴的戏台

供图/萧振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