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随苏翊鸣踏上雪板的“娃娃兵”
中国青年报 2024-02-20 14:37

“20岁的第一天依然在训练中度过。”2月18日,正在扎兰屯金龙山滑雪场备战“十四冬”的苏翊鸣度过了20岁生日。对滑雪运动员而言,出生于2月,像是和雪的一份契约,每年都要“检阅”一次成长。

2019年2月16日,河北张家口崇礼云顶滑雪场,二青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山西队选手登场。一个卷发少年踏着滑板从雪坡上缓缓滑出,起跳、腾空、旋转之后,稳稳落地,最终以92.00分问鼎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项目冠军,人们记住了“101号苏翊鸣”。两天后,他再次以高分夺得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项目男子组冠军,而这一天,正好是他15岁的生日。

从此,山西在冬季项目中的成绩单不再是“零”,苏翊鸣的出现为这个冰雪项目薄弱的省份推开了一扇门,让更多孩子开始踏上雪板。

3年后北京冬奥会,苏翊鸣夺得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项目金牌,实现了中国单板滑雪冬奥会金牌零的突破。3天后,他迎来18岁成人礼,冬奥1金1银成为他为自己送上的最“凡尔赛”的生日礼物。一夜之间,苏翊鸣在无数小小少年心中种下冰雪梦。

而那批最早感受到偶像力量的孩子,早已开始了自己的征程,且在苏翊鸣正式成为“奔三的大人”时,给了他一份特殊的礼物——在“苏翊鸣效应”的影响下,一群十一二岁的山西单板滑雪小将已经站上“十四冬”的赛场。

从苏翊鸣开始的“冰雪梦”

“吉林人,4岁跟随父母练习滑雪,经常在国外训练。”据媒体报道,山西省冰雪运动中心主任黄海宏对苏翊鸣的最初认识“不超过30个字”,当时,他正为备战二青会冬季项目找“兵”。山西冰雪底子薄弱,只能向黑龙江、吉林、内蒙古等冰雪强省寻求合作,但“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这两个项目在国内也刚刚起步,因此,黄海宏把目光投向“民间高手”,苏翊鸣进入了他的视野,而二青会上,15岁的苏翊鸣代表山西出战捧回两枚金牌,并展现了少数顶尖运动员才具备的天赋和心理素质。

“苏翊鸣的引进起到了示范效应。”黄海宏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表示,为了备战“十四冬”甚至长远地为山西积累冰雪运动人才,2020年8月开展了一次广泛选材,最终,有针对性地遴选了50多个孩子练习单板滑雪,“大部分来自山西,很多孩子是没见过雪的‘原始材料’”。2021年1月,孩子们正式上雪训练。

“第一次上雪是在云南的室内滑雪场。”11岁的张淑雅记得,一开始大家有些害怕,教练就拉着她们的帽子一点点往下滑,多试几次,便开始感受到滑雪的快乐。此后,看到U型场地的时候,害怕的感觉又出现了,12岁的张潇然记得,当时教练也是带着她们先从场地上面趴着或者坐着滑下去,等到雪季渐近尾声,雪变得软一点,速度慢了,就逐渐适应了。

完成了从0到1的过渡,北京冬奥会后,苏翊鸣的日本籍教练佐藤康弘给出选材建议,集训队最终留下了不到八分之一的孩子,成为“山西20班”。本次在“十四冬”单板滑雪公开组女子U型场地技巧赛中亮相的6名10后小将就在其中,她们首次参赛便有5人进入预赛。此外,这次与她们代表山西并肩作战的还有被誉为“中国单板未来之星”的周苡竹,12岁的她已经在圈内小有名气——2023年,在美国科罗拉多州铜山滑雪场举行的冬季激浪巡回赛上,当时年仅11岁的周苡竹就获得了女子单板滑雪U型场地技巧赛亚军。“十四冬”预赛,周苡竹也成为这群“娃娃兵”中唯一晋级决赛的选手。

无论周苡竹的加入还是“20班”的成立,在黄海宏看来,都是“苏翊鸣效应”的持续表现。据他介绍,以“十四冬”参赛选手为例,仅单板滑雪已经有3个梯队,苏翊鸣、周苡竹是第一梯队,第二梯队是比苏翊鸣小三四岁的选手,参加青年组比赛,而第三梯队就是U型场地技巧的这群“娃娃军”。

“我非常清楚,以她们现在的年龄和水平,能进资格赛已经很不容易了。”黄海宏表示,“20班”的孩子们和周苡竹等选手的明显差距之一就是高水平比赛经验的累积,因此,明知她们无法取得佳绩,也要为孩子们尽可能创造好的比赛条件,“希望她们能通过比赛的历练得到成长,4年后,这帮孩子到了下一届冬运会将更加成熟,表现得比现在更好”。

从娃娃抓起 以热爱持续

“我以前是练武术的,但一练武就会有点儿晕,练滑雪就很刺激、很开心。”年龄小、个子也小,郭婉诗刚进队时剪着短发,队友把她当成了小男孩儿,于是她悄悄留起一头长发,还学会给自己剪头发。滑雪场上,这个习惯闷声儿改变的姑娘也是一副踏实的模样,她说自己的小目标是把正脚外转360练好,而问及“大目标”,她未言及争金夺银,只是笑称:“那就争取打开转体540。”

打开转体540的快乐,王嫚妮在去年就体会过,“巨开心,贼兴奋”。她清楚记得自己在一个中午时分“11点左右”完成了一套连贯动作顺利“站了”,这套动作她花了10天半才解锁。在“十四冬”拿到了“班”里的最好成绩——预赛第12名后,她已经前往长白山继续集训,“希望把基础打稳,争取把转体720开出来”。13岁的她总强调基础的重要性,包括和周苡竹交流时,也会较多询问怎么打基础的问题,“就像盖楼一样,地基打不好,楼盖多高也没用”。

“竞技体育不能拔苗助长。”黄海宏坦言,既要给队员逐步成长的时间,也要合理倾注资源帮助她们少走弯路。2022年成为“20班”教练后,郑云龙体会到训练保障和训练方式的新变化,即便他才22岁,“我们练的时候场地没那么标准,滑雪器材也是比较老的材质,板底不如现在的光滑,毛毛的,滑起来一停一停的”。他站在“十四冬”赛场边上指挥选手,若不是新冠疫情推迟了比赛,他的舞台本应是赛道——当时他已经拿到“十四冬”的比赛资格,但赛事延期4年,最终他因伤在2021年退役。

换个身份,郑云龙见证了科学训练的发展,“6个孩子6个状态,在科研团队的帮助下,我们需要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去调整训练计划”。他记得,以往传统的训练很容易强调“量”的累积,忽略了运动员的疲劳问题。而且,随着冰雪运动在我国迅速发展,训练的场地和器材也更加多样化,不仅能有四季滑雪场,保护气垫的使用也有助于运动员突破自我,“不变的是,过年回不了家”。夏天在成都,冬天在长白山和崇礼,一年四季,轨迹清晰。

在成都时,“20班”的孩子们有机会围观苏翊鸣训练。“帅”是她们对“师兄”的统一评价,“好厉害,什么动作基本上做一个站一个”。王嫚妮强调,欣赏之余,她们会学习苏翊鸣的起跳动作和空中的概念等。而在黄海宏看来,苏翊鸣能给小选手最大的启示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项目”,换言之,就是把“要我练”变成“我要练”,这是决定运动员能走多远走多高的关键,“他骨子里喜欢,就会主动钻研,这样他才可能把这个项目做到极致。”

“20班”的小队员们,几乎第一次和雪照面都产生了“偏爱”,但夏季体能训练、戴雪镜被晒成“阴阳脸”、想家、伤病和站在高处不由自主的恐惧都曾成为考题,一次次试炼她们对滑雪的真心。

张潇然记得,刚进队时,大家都不熟悉,不好意思透露想家的情绪,纷纷躲在被子里哭,动静大了,教练上来询问“你们咋了?”她却回答“我们饿了”。嘻嘻哈哈一阵,愁绪被消解,友情却建立了;而面对半白半黑的脸,她们也找到了办法,“摘掉面罩,都晒黑就匀了”;至于伤病,疼痛过后已经成为她们互相调侃的素材,在张淑棋看来,“卡(摔倒)不能避免,那就好好练、做好动作,减少受伤,不能让自己白疼吧。”在困难面前,这群十来岁的女孩因为“喜欢滑雪时飞起来的感觉”,放言“自己选择的路,爬着也得过去”。

6个女孩中,张依冉是唯一没能闯进“十四冬”预赛的队员,但资格赛的经历让她十分难忘,“我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360,是飞出去抓板做的,以前都是在槽子里头做,这次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虽然,她最终摔倒在赛道上,但腾空完成动作时,她对自己开始刮目相看。

“单板滑雪的雪感非常重要,年龄越小接触越好。”黄海宏透露,苏翊鸣、周苡竹和“20班”的成长经历让他对这一项目有了更深的认识,“根据项目特点,单板滑雪要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让孩子们接触、参与,同时我们要尝试突破传统竞技体育培养方式,期待社会和更多家庭参与到人才培养中来”。他坦言,“十四冬”结束后,计划选拔一批年龄更小的孩子,“真正从娃娃抓起”。

文/梁璇

编辑/倪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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