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  蒋迪雯 摄

“对我来说，文学就是黑洞，绘画就像诗歌。”11月23日，“繁花——金宇澄绘画展”开幕的前一天，一身黑衣黑帽的金宇澄在上海东一美术馆告诉记者。

这是金宇澄绘画原作最完整的集中呈现，也是这位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迄今为止的最大规模展览。

现场，金宇澄近10年创作的12个系列、200余幅原作“整装待发”，等待观众的入场。

展览现场  蒋迪雯 摄

展览现场   蒋迪雯 摄

《繁花》插图手稿首次最全面公开展出

《繁花》插图  主办方供图

《繁花》插图  主办方供图

《繁花》插图  蒋迪雯 摄

展览中，既有金宇澄的“下乡生活”，也有他的“江南旧梦”、“沪上独白”。尤为特别的是《繁花》插图手稿的集中亮相，包括与之相关的诸多手稿、设计等，总计近40幅，首次以最全面的面貌公开展出。

展览选择了他最有名的小说《繁花》作为同名主题，金宇澄解释：“我之前有个展览想以1976年的草稿作品《梧桐与无花果》命名，但策展团队都说大家对这个是陌生的。我也意识到，我和《繁花》是脱不了关系的，这个是很宿命的东西。这次展览在上海举办，小说《繁花》讲的也是发生在上海的故事。加上又有繁花插图手稿的集中呈现，所以这次展览用'繁花'作主题是贴切的。”

过去十年，《繁花》堪称最火的严肃文学IP——改编成舞台剧在不同的城市上演，由王家卫导演的同名电视剧也将上映。身处热闹与喧哗，金宇澄始终“不响”。比起小说，他就像自己写过的 “阿宝”，夜深人静，独上阁楼——最近10年，金宇澄沉迷于绘画中，常常画到深夜两三点。

自画像  主办方提供

金宇澄说：“这几年，对我来说，画画比写作愉快。文学就是一个黑洞，你把再多的材料扔进去，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画画就像诗歌里面的一个句子，你把它表现出来就是一幅画。我不是看轻绘画，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把它和长篇小说的创作来比较。”

“如果勉强的话，可能做到一半就会放弃了”

梧桐与无花果  蒋迪雯 摄

本次展出的《梧桐与无花果》，作于1976年， 是金宇澄目前保留下来最早的一件草稿。

在物资匮乏的1970年代，金宇澄意外发现东北农场宿舍里暗传一本破烂的国立中央大学（现南京大学）的《建筑系钢笔画教程》，这是他翻看最频繁的美术教程。结束知青生涯返回上海，在一钟表工厂当钳工，学了半年的机械制图，这是他绘画起步的基础。

而金宇澄真正绘画的起点是2012年为《繁花》配图时。借长篇小说《繁花》出版之机，金宇澄打开另一时空——插图，近乎速写地勾勒上海旧影，与小说形成特别的互文。

“我很喜欢德国作家格拉斯，《猫与鼠》《铁皮鼓》的作者，他是美术科班出身的作家；雨果也画得挺好。他们只是在某一个阶段爱上别的事情，然后又回来写作，跳来跳去。我大概也算如此。”金宇澄说。

隧道  主办方提供

收获  主办方供图

白鲸  主办方供图

但他画画的目标并不止于给《繁花》画插图，过去十年间，他创作了从尺幅、题材、媒介到画法各异的图像系统。不管是他的文字还是绘画，在繁多的事件与人物之间，金宇澄努力搜寻着事物的“调性”，以及弥漫其间“闪耀的韵致”。

对于自己画画的状态，金宇澄说：“我的状态是什么？这是我很主动的喜欢，不用任何坚持。因为喜欢，花再大的力气，再怎么折腾，我都愿意画，都不觉得麻烦。如果勉强的话，可能做到一半就会放弃了。”

痴迷于 “现场与细节”，充满层层叠叠的叙事

阳台  主办方提供

艺术评论者指出，金宇澄的画并非文字、文学的替代或增补，而是它首先将自己从文字中区分开来，它以文字的终点为起点，而后建构起自身。“最令人惊讶之处是，他的绝不留白，他的不执着但相当考究的手艺或技术，使他渐渐步入佳境。 ” 

金宇澄的绘画痴迷于“现场与细节”，充满层层叠叠的叙事，他将历史回忆、现实洞察与未来想象，跨时空交织起来，形成一个个超现实的世界剧场。艺术史学者尹吉男认为：“金宇澄的画很复杂，有那种洞悉人情世故的老辣。作品的每个局部都不是简单的画面，在形式上、内容上相互嵌套着，像人的神经一样复杂，思维极其缜密，充满了‘心机’，这种复杂跟天趣正好是矛盾的，但他结合得很完美。 ” 

艺术家冷冰川认为金宇澄绘画的叙事特质是模糊、假象和迷惑，“他的画其实没有透露太多故事，吸引人的是让人感同身受的阅历、疼痛和刺。他用活生生的自我直视，通过对色彩、细节主动的节制和讲究，勾画一些早年特殊的，并非单纯的记忆，让他画中的花鸟、山水、城市、人马都像是一个个‘人’，更单纯、更平稳、更具体，像草莽中的一粒种子，被人遗忘才熟透彻。 ”

背影  主办方提供

近两年，金宇澄的兴趣转移到灰调的系列，费了很多心力。在一幅“蒸汽朋克”般的作品《背影》中，时间仿佛回到1930年代的世界工厂车间，机械管道相互穿插缠绕，秩序井然，淡淡的黑白灰透出冷峻感。它很复杂，又很简洁，似有隆隆巨响把你带回大机械时代，又仿佛忽然寂静地停在机械世界之外的另一世界。这些灰调子作品，让北京画院院长、策展人吴洪亮称赞“惊艳”，“灰调子非常难处理，他在色彩、造型、复杂的构图穿插之外，更重要的是思想的注入、叙事性和开放的能量，带领我们穿越了对于一般绘画的理解。 ” 

北风  主办方提供

在《北风》中，艺术家徐累一眼认出“这幅画画得很复杂”，这是几经调和后冬天独有的色调，巧妙协调了自然与心理的色调，黑黑的窗口站着小小的人，没人知道窗内发生了什么。大俯瞰的全景视角下，一双巨手探入画内，环抱着鳞次栉比的房屋，没有任何投影，每一座小房子都扎扎实实地矗立在北风中。 

静安寺  主办方提供

桃花  主办方提供

童话  主办方提供

看金宇澄的画，不在于精致的形式语言或是图像解读，而是一种整体性，他从不停留于一种碎片化的、孤立的弱叙事性，其叙事绵密、悠长，观念层层叠叠，与超现实主义风格相糅合，构成了庞大的绘画宇宙。无处不在的隐喻与好奇，构成了金宇澄作品中的诗意与哲思。正如他所说，“画画时，叙事的焦虑安静下来了，四周更幽暗，更单纯、平稳，仿佛我在梦中。”

展览由东一美术馆与云杪文化联合主办，谢晓冬策展，将持续至 2024年1月28日。

文/上观新闻记者 李君娜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