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news|32岁患癌男子直播寻亲求一管血 找到生身父母后决定帮助更多走失的人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9-24 19:06

“儿啊……不要让我再找你一次了……”一语未尽,满头华发的老人与失散33年的儿子赵修君紧紧相拥,这次见面,对赵修君而言,不仅仅是找到了自己的根,更是找到了生的希望。

去年4月,赵修君被诊断出了甲状腺癌,他的父亲才告诉他并非亲生。人生刚刚步入正轨却被确诊为甲状腺癌,为“活下去”,他开始261天的寻亲路,要一管血救命。

失散三十余载终相认 生父:只要能救孩子 抽干我都行

9月13日中午,赵修君在四川绵阳市公安局和阔别三十余载的亲生父母相见。白发苍苍的两位老人紧紧抱住他,三个人都泣不成声,这场跨越33年的拥抱意味着赵修君的寻亲之路终于可以画上圆满句号。他也从生父那里得到了血样,紧急送往了北京的医院,进行免疫T细胞检测和提取。赵修君生父周道友说,“抽干我都行!只要能救孩子,多少血都行,只要我身上还有血,还有一口气,都是赵修君的。”

去年,北京青年报记者曾经报道过赵修君的寻亲故事。2022年4月,在赵修君刚刚步入而立之年时,至亲接连重病,两个儿子需要照顾,而他却又被诊断出了患有甲状腺癌,进行了甲状腺全切、颈淋巴结清扫手术,只剩下一半的甲状腺旁腺。

虽然手术结束了,但病症却依旧存在,且会有复发的风险。当务之急,就是通过免疫细胞疗法提高赵修君的抵抗力。而医生在通过培养赵修君自身的免疫T细胞增强机体抵抗力失败后,建议他植入双亲的免疫T细胞,因为与双亲大约有25%的概率能配上型。

但此时赵修君的母亲也因为重病入院,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而就在医院的走廊里,父亲不得已吐露了埋藏多年的秘密,赵修君是他和孩子的大姑父从四川成都抱回来的。

赵老先生回忆,大约是在1990年6月,家中没有男孩,于是他和自己的姐夫商量之后,到四川成都的成华区,求助到了姐夫家一个远房亲戚,这个远房亲戚又兜兜转转找到了一个老太太,从老太太手里把赵修君抱了回来。唯一的信物,当时夹在襁褓里的一张署名“周道友”的收养凭据,但至今已经遗失。

“好多人都没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赵老先生说,如今很多中间人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多年没有联系,许多线索都断了。提到儿子的病情,赵老先生也是懊悔不已,他说,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问清楚他的家是哪里的。

三十多年过去,信物寥寥,世事茫茫。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家又在哪呢?患病期间,赵修君常常因为病后的症状被送去急救,“有时候是缺钙,有时候是缺钾……”赵修君说,虽然两种情况听起来不可怕,但严重的情况下,都会对神经系统、中枢神经系统乃至心血管系统造成影响,从而危及生命。

为了儿子、为了养父母,他要活下去,自此他开始在网络上寻亲,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寻找到更多线索。这条寻亲之路,也是他的求生之路。

3000多个疑似家庭、250多天、126个身份排查 终于有了线索……

赵修君一直靠药物维持身体,随时会有发病的可能,多次长途出行,大大增加了他不能及时就医的风险。于是每晚7点,赵修君注册“正在找妈妈的孩子”的账号,在快手直播间“赵修君寻找父母”里直播寻亲。虽然观看人数基本维持在个位数,他相信坚持的意义。

“妈,您还记得我吗?我头顶上有两个旋......我生病了,我有钱治病,但是我现在需要您一管血,是您给了我两次生命......。”赵修君每次发布视频寻亲,都几度哽咽,忍不住落泪。短期内,赵修君的抖音账号粉丝量从个位数增加到了3.6万,大多数是志愿者和寻亲(家)的人。

2022年6月,赵修君进行了两次抽血登记,在公安系统的Y库中比对到与他相近的疑似家族有3000多个。“3000多个,每天一个家庭也要找10年。”他每次刚刚找到疑似家庭,有丝希望又落空之后,都会在心里算着这笔账,越算心越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一张署名“周道友”的收养凭据,而根据这个线索,他找到过2个近似或疑似周道友的家庭。

命运却总是跟他开玩笑,其中一个疑似家庭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胎记都准确说出来了,可亲子鉴定结果却显示非血缘关系……媒体大肆报道、咨询平台定向推送、志愿者奔走搜寻线索、短视频平台连续一年的直播,都没找到赵修君的生身父母,有时他在和记者谈心时也总是在怀疑,“他们(亲生父母)是不是不愿意站出来?不然当年为什么不要我呢?”

赵修君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需要打针,只要多说一会儿话,就累得满头大汗。他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说,比起病痛的折磨,寻家无果,没有线索的无力感,更让他感觉窒息,好像深陷泥潭,无论怎么用力,都是无用功。

直到今年8月底,四川民警运用公安大数据信息系统,从户籍系统中排查出疑似赵修君父亲人员126人,分别以调取户籍、电话访问、发函协查、现场走访等方式逐一开展核查。经过8个月的努力,8月24日下午,民警在排查到四川简阳市周道友时,其称,1990年在成都市区务工期间将儿子送亲戚抚养,后失散,情况与赵修君基本吻合,随后工作室民警找到了周道友的前妻龙天华,经询问孩子失踪情况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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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父偷偷到直播间看儿子 打赏6块钱当了两天榜一大哥

2023年8月31日,经绵阳市公安局刑科所DNA检验鉴定和亲缘关系比对,确认四川省简阳市人周道友、广元市人龙天华与山东省日照市人赵修君符合三联体亲缘遗传标记,证实赵修君就是1990年在四川成都市失踪的儿童“周志鹏”。赵修君哽咽了,“父亲前两天偷偷去我直播间当了两天榜一大哥,一共打赏了六元。”

认亲现场,“儿啊……不要让我再找你一次了……”一语未尽,满头华发的周道友一把将赵修君拥进怀里痛哭。然后捧起儿子的脸,笑着说,“像,像,是我的儿子!”

在认亲现场,赵修君拿出了特地从山东买的衣服,作为礼物送给父母。而赵修君父母和家人也为他带来了鞋子和腰带,希望他平平安安。其间,赵修君和母亲的手总是紧紧握在一起,赵修君给父母讲自己儿时的趣事。

喜悦之余,赵修君却始终将脖子藏在衣领里,不敢让父母看到手术留下的伤疤。

交谈中,赵修君对他们提起了自己寻亲的初衷。当周道友知道儿子患病后,直言:“把我的血抽干都行,我身体里的血,都是你的。”

周道友今年57岁,和前妻离婚后,他的大儿子在成都的一家婚庆公司上班,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周道友一个人靠打零工生活。

“为了方便找孩子,我一直以来都只找短工。四处打工,走的地方多了,找到孩子的机会也就多了。”周道友说,为了找到赵修君,他去过湖南、湖北、浙江……哪里听到有来自四川的孩子,就去哪里。

周道友回忆,在赵修君小时候,因为生活所迫,只得将他寄养在亲戚家中,自己会定期去给孩子送生活费。但在他第二次过去送生活费时,发现孩子已不见了踪影。

“当时亲戚说他出门后,孩子在家不见了。”周道友说,后来亲戚又改口说是抱孩子出去玩的时候不见了,他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孩子丢了。他发疯一般到处找孩子,甚至差点动手打那位亲戚,然而孩子始终没有找到。

后来亲戚病逝,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直到今年8月,绵阳公安局反拐民警胡祥雨打来电话,称经过初步核对,发现赵修君和其儿子高度疑似。与此同时,周道友也得知了赵修君需要亲生父母血液治疗疾病的事情,他立即联系了远在云南的前妻,同时采集了两份血液样本,分别寄往四川和山东。

果然,通过比对,赵修君正是周道友失散三十余载的儿子。见面会上,几人抱头痛哭。

老人希望在晚年能陪在儿子身边 儿子愿意合适时机接老人一起生活

说起未来的打算,周道友悄悄地告诉记者,打算陪着儿子完成以后的治疗直至康复,“如果他在山东治疗,我就跟他回山东,如果他留在四川这边看病,我就陪他在这边。”周道友说,等赵修君治疗顺利结束,无论选择去哪里生活,他都会尊重孩子的意愿。

同时,为了打消儿子对自己养老的顾虑,周道友曾拐弯抹角地对孩子透露过,自己目前在工地打零工生活,他用土地征用的钱购买了15年的社保,退休后每月将会收到两千元左右的退休工资,基本上能够满足自己的生活,养老没什么大问题。

9月16日,赵修君跟随生父回到了四川简阳的老家……“用家徒四壁形容,真的不过分。”赵修君把家里的情况拍了下来,家中没有什么家具,四处落满灰尘,只有一把木椅子和一张小桌子,能够看出经常使用,上面摆着剩饭剩菜。家里没有冰箱、没有电视、没有沙发,光秃秃的房子,中间用几个大木板打上了隔断,他把镜头晃到一个房间,屋内干净整洁,整个家里唯一的新东西,就是床上换好的床单被罩,让他倍感诧异。

一旁的周道友有些不好意思,说13日的现场认亲结束后,他匆匆从绵阳赶回简阳老家,希望儿子能回来住一住,便抓紧收拾房屋准备房间,也不知道儿子喜不喜欢。

赵修君将这支视频发在了网上,配了这样一句话,“什么是父爱?是他在家徒四壁的时候还能竭尽所有给你一个小窝窝。是你在需要他的时候,他敢以命换命。”

目前,赵修君还在等待血样的配型结果,如果配型成功的话,他会植入亲生父母的免疫T细胞,通过免疫细胞疗法提高自身抵抗力以完成后续治疗。他说,自己经济上没有任何压力,家人们也都支持他寻亲,如果老人愿意,自己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会在合适的时候将亲生父母接到山东一同生活。

成功寻亲后 继续帮助更多寻亲者寻找线索

而如今,找到了亲生父母后,赵修君仍然坚持挤出时间进行寻亲直播。他在自己寻亲的过程中找到了经验,想通过直播帮助更多寻亲者扩散信息,让更多的寻亲家长采血入库,做祖籍分析。

提起赵修君寻亲一年多以来的故事,四川寻亲组织的志愿者王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赵修君失败几次后,多次想要放弃。”

王女士也是一位寻亲者,她已经找了十几年,中途反复放弃过多次,直到今年7月份她刚刚认亲成功。

“我特别明白他的心情,寻亲的过程很容易抑郁,找一段时间找不到,情绪起伏就会很大。我理解他有多难熬。”王女士说,寻亲人很容易产生放弃的心理,再加上赵修君身体不好无法离开山东,他曾多次跟志愿者们说“折腾不动了,找不到就算了”。

记得今年过年期间,赵修君身体越来越差,每当他灰心时,就会翻找后台私信留言,希望能够找到一丝线索,而渐渐的他注意到,大多数留言的人,都是像他一样找不到家的孩子和找不到孩子的父母……每个寻亲(家)者留言的字里行间,都与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每个夜里,他都一一回复。

“反正也是找,不如顺道帮他们也找找吧。”赵修君每天直播、发文,也都会分享其他寻亲者的消息。

“今年3月,还有一位寻亲家长私信我,觉得我很像他要寻找的孩子,我看了照片,自己都觉得像!当时怀疑他是我爹。”赵修君告诉北青报记者,这位家长叫陈晓东,今年60岁,已经找了30年孩子。虽然两个人最后DNA没能比对成功,但赵修君早已把陈晓东当成了“陈叔”。

“因为他当时在找爸爸妈妈,我在找儿子。他看见我也挺高兴,都亲切地叫‘陈叔’。现在他找到家了,也是给我最大的鼓励。”陈晓东说,“我今年60岁了,快要找不动了,希望二娃也能勇敢站出来。”

赵修君的抖音账号上,也发布了多支其他寻亲家庭的视频,他告诉记者,想趁着认亲这两天自己的流量比较高的时候,为其他的寻亲家庭多吸引些关注,“我给陈叔发的两支视频(寻找三个乳头的陈强二娃)播放量已经到了10万了,如果说一半的人去看这个信息,那就有5万人,他们再继续扩散这个消息,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信息,这样概率能更大一点。”

而赵修君在警局现场认亲结束后,他坐车去往成都的路上,就在抖音上找到了一个青年。

他说,这个青年是内蒙古的,而他左侧也有三个乳头,与陈晓东所提供的体貌特征相符。于是他将这名青年的信息发给四川绵阳市公安局的打拐民警胡警官,请他帮忙核查。也联系上了这个三个乳头的青年,希望他能去做Y库比对。

目前,陈晓东又有了一个新的希望……

“感谢我这一路来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希望把这份爱心传递下去,帮更多寻亲者走出‘泥潭’。”赵修君说。

实习生 徐滢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浩雄
编辑/倪家宁
校对/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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