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年，郑女士为5岁儿子小宇（化名）报名学前教育视力障碍班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她希望，儿子可以早点进入学校提前学习盲文、适应生活。

成都市特殊教育学校是全市唯一一所拥有视障儿童学前教育班的公立学校。而该校公布的2023年招生简章显示，视障儿童学前教育班招生人数仅为2人。学校给郑女士的建议是送孩子上融合幼儿园，“对他的能力发展更好一些”。

小宇的情况受到了残联、教育、妇联等多部门的关注。目前多部门已展开对小宇的帮助，郑女士也开始准备送孩子进入融合幼儿园上学。

在小宇的上学路背后，记者采访发现，受教资、师资、幼儿人数等多重因素影响，作为非义务教育，残障儿童的学前教育还有较大提升空间，融合教育也还需进一步完善。

招生人数为个位数 视障儿子三年进不了特校学前班

郑女士和丈夫徐先生都有视力残疾，儿子小宇也是视力一级残疾。小宇今年5岁，从2021年开始，郑女士就希望儿子可以进入成都市特殊教育学校学前教育视力障碍班学习，但“招生名额紧张，（到今年）一直没能入校”。

记者梳理发现，作为全市唯一为视力障碍儿童提供学前教育的学校，成都市特殊教育学校近年来涉及到视力障碍儿童学前教育的招生名额一直都在个位数——2020年招生6人，2022年招生3人，2023年招生2人（2021年未见公开资料）。

“他们给我们的建议：一是去康复机构接受康复训练；二是去走融合教育的路，也就是和普通儿童一起在幼儿园就读。”郑女士说，她曾经找过家附近的幼儿园，对方以没有专业师资和安全性等原因婉拒了她的请求。

为何成都市特殊教育学校学前教育一年才招2个人？学校学前教育招生联系人关老师介绍：“因为（学校一个班级）只有8个学位（学生名额）。有些孩子读不上去，（今年）只有2个孩子升一年级，也就只有2个名额空出来。”

关老师表示，小宇已到学校做过测评，学校的建议是上融合幼儿园，“对他的能力发展更好一些”。学校会派出指导老师给小宇做一些支持，也可以派指导老师去指导小宇所在幼儿园，对教师进行专业指导。

为什么不能多开设几个班？关老师介绍，整个学校只招收了一个视力障碍的学前教育班，多招的话，师资上存在不足。此外，学校对于残疾儿童的班级开设，要避免班级中儿童过多而可能发生的安全事故。

多方协作提供康复训练 正寻找合适的融合幼儿园

随后，在其所在辖区残联、妇联、教育等多部门介入，孩子入学的问题终于有了新进展。

9月6日，记者了解到，小宇通过了成华区残联的康复训练评估。顺利的话，成华区残联将对小宇提供康复训练，教育部门则提供特教老师给予支持和帮助，妇联也依托就近的“儿童之家”为他开展相应服务。

在各方力量的建议帮助下，小宇家人也打算尝试融合教育路线，目前正在联系寻找合适的融合幼儿园，帮助儿子度过学前这一年，实现非义务段向义务段的过渡。

四川省教育科学研究院特殊教育教研员黄汝倩表示，“国内举办视障儿童学前教育的学校和地区还很少”，融合教育已成为了特教学校外的一条重要路径。

学前教育是国民教育体系的组成部分，是重要的社会公益事业。国家在《“十四五”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中也鼓励幼儿园阶段的融合教育来提供学前教育——“通过普通幼儿园接收残疾儿童就近入园随班就读，在特殊教育学校、有条件的儿童福利机构等增设学前部或附设幼儿园以及设置专门的特殊教育幼儿园（班）等多种方式为残疾儿童提供学前教育。”

而最近，《学前教育法（草案）》提请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五次会议初次审议。草案中提出，“幼儿园应当接收能够适应其生活的残疾儿童入园，并为其提供帮助和便利。”

“普校一个班级的孩子多，相当于一个‘小社会’，孩子读普校可以更好地帮助他提前融入社会，孩子获得的信息更多，可以开阔眼界。”四川省盲协视障儿童家长委员会主任洪燕表示。

融合教育还有完善空间“缺乏专业特教知识”最明显

洪燕的另一个身份是一名低视力儿童家长，也是视障儿童融合教育的倡导者。在她看来，“相对而言，有残余视力的低视力儿童，绝大部分都可以找到普通幼儿园就读。”

她的儿子进入幼儿园之前的视力为0.1，从幼儿园开始就进入普通学校接受融合教育，如今在普通学校就读六年级。“在幼儿园的三年，孩子各方面都特别好，进步也很明显。”

对于小宇遇到的“尴尬”，洪燕介绍，“想要接受学前教育的全盲视障儿童人数与特殊学校招生名额有限的矛盾，一直都存在，不仅是成都，全国都是如此。”她介绍，“视障儿童的数量比其他障别的儿童要少，居住也分散。以四川为例，很多偏远地区的视障儿童没有入学条件，普通幼儿园对全盲的视障儿童接纳度不高。另外，不是每个城市都有盲校，也不是每所盲校都开设有盲教育学前班。”

在这种情况下，融合教育的确是特教以外的一个重要途径。但需要指出的是，受教资、师资、幼儿人数等多重因素影响，融合教育也的确还有很大的完善空间。

早在2012年，彼时在成都大学从事特殊教育的教师蔡卓倪就曾发表论文《有关学前融合教育现状的调查与思考——以四川省成都市为例》。文中，蔡卓倪针对成都主城区30所幼儿园（公、私立各15所）的400名专职幼儿园教师发放了调查问卷。结果显示，90.8%的幼儿教师拥有学前教育知识背景，但没有一位教师拥有系统的特殊教育知识背景。近九成的幼儿教师对开展学前融合教育持肯定的态度，但真正了解学前融合教育为何物的人占比不到三分之一。

此外，65%的幼儿教师对接纳有特殊需要幼儿进入本班学习持比较积极和主动的态度，但仍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幼儿教师对其持消极的态度。

对于接收特殊儿童，幼儿老师们的顾虑从高到低依次是：“缺乏专业的特殊教育知识”、“没有相关的教育经验”、“特殊儿童能力差，影响班级教学，引发其他家长不满”和“特殊儿童与普通幼儿无法融洽相处”。而让幼儿老师们最担心的是“缺乏专业的特殊教育知识”，占比达到97.2%。

但好的现象是，在蔡卓倪的调查中，近87%的被调查者表示自己所在幼儿园目前正接纳有特殊需要幼儿在园，其中37%的被调查者明确表示自己班内就有特殊需要幼儿，这说明成都普通幼儿园对于特殊儿童的接纳度较高。

多所幼儿园建起“资源教室”成都有高校设融合教育课程

学前教育是终身学习的开端，深受关注。如何让更多特殊儿童能走进普通学校？

在国家层面，今年8月，教育部、国家发改委、财政部正式印发《关于实施新时代基础教育扩优提质行动计划的意见》，其中提到：扩大特殊教育资源，鼓励20万人口以上的县办好一所达到标准的特殊教育学校，20万人口以下的县因地制宜设立特教班。推进普惠融合发展，积极发展学前教育和高中阶段特殊教育。推动特殊教育与普通教育、职业教育、医疗康复和信息技术等相结合，加强融合教育资源建设。

针对这些残疾学生在教育中的障碍，成都市八部门也于今年联合印发《成都市“十四五”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实施方案》，其中明确，将加强无障碍设施设备配备和便利资源建设，为残疾学生在校学习生活提供无障碍支持服务，进一步扩大对听力、视力及脑瘫随班就读学生学习生活支持服务内容，创设最少受限制环境等。

长期从事特殊教育、学前教育研究的成都大学师范学院特殊教育系主任莫春梅认为，师资建设、办园理念、顶层设计、人力条件、硬件设施等都是影响学前融合幼儿园的重要因素。

在入学上，莫春梅建议：一方面幼儿园的骨干教师、园长要从理念上更新改变，了解融合教育的相关政策，顺应社会发展需要，为特殊幼儿敞开学习大门；另一方面，鼓励一些有空余学位的幼儿园将空出来的学位开放给特殊幼儿，重新调配幼儿园的人员配置和课程设置，将现有的资源更好地整合，让特殊幼儿有机会在融合环境中得到更好的发展。

在融合教育的过程中，普通学校和幼儿园建设资源教室，配备必要的教育、康复训练的设施设备，教学用具都很有必要。莫春梅表示，“相较于义务教育阶段，目前幼儿园中建立了资源教室的数量更少一些，力量要薄弱一些。但也有一些区域已经将学前融合教育纳入到了资源中心的统一支持指导中，如双流区就在多所幼儿园建立了资源教室，并且每年会对幼儿园的资源教师进行培训，并定期进行巡回指导。目前在双流一所幼儿园中就有一个低视力的孩子在进行融合。”

莫春梅表示，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是幼师的专业度。“幼师是否具有特殊儿童融合教育方面的知识和经验，对他们能否为特殊儿童提供支持起着重要的作用。从幼儿教师职前教育来看，不是所有的幼师都接受了特殊教育模块的教育。”

好的是，目前，已有高校将融合教育模块作为学生的必修课或选修课。“以成都大学为例，这几年在人才培养方案的修订中，几经调整，目前学前教育专业的本科学生需要修读不少于2个学分的融合教育模块课程。” 莫春梅说。此外，学校培养外，职后的培训也是重要一环。

文/颜雪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