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电影原著来了!俄罗斯现象级小说《彼得罗夫流感》出版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7-30 09:00

2020年,一部将疫情从现实照进电影的神片《彼得罗夫流感》席卷了各大影展。因导演基里尔·谢列布连尼科夫本人无法出境,在戛纳影展期间有近3000位演职人员签署公开信为其声援,其中还包括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

这部集荒诞、奇幻、悬疑、反讽、批判为一体的烧脑电影,被影迷直呼“大胆癫狂”“全程起飞”“可以PK《穆赫兰道》《盗梦空间》”。影片中充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隐喻,情节扑朔迷离,似真似假,如梦如幻。在令人惊叹的嵌套叙事背后,导演想要呈现的是普通俄罗斯人的所思所想,以及蔓延在社会各个层面的病症。

《彼得罗夫流感》是被誉为“俄罗斯查理·考夫曼”的基里尔·谢列布连尼科夫结束监禁后的重磅力作。这部描绘当代俄罗斯的影片改编自阿列克谢·萨利尼科夫2018年推出的现象级同名小说,影片由两人共同担当编剧。

作为“生于苏,长于俄”的新新人类,萨利尼科夫和谢列布连尼科夫目睹了普通俄罗斯人在转型过程中面临的困境。小说和电影通过一场众人难逃的流感影射弥漫在俄罗斯普通人中的失落与焦虑。人们被无助感、被压抑的梦想撕裂,所谓的流感,不仅是身体的病症,也是时代精神的病症。主人公彼得罗夫正是这样一个活在“二手时间”中的人,他用虚构的故事讲述真实的人生。

谢列布连尼科夫在接受Film Comment杂志专访时说:“当我开始阅读这本书时,我就明白这是一部杰作;当代俄罗斯文学能让你立刻意识到它具有某种极高价值的作品,是非常罕见的。我指的是文学的质量、文学的气味、它的深度,它严格的结构,以及蕴含在这种结构之中不同的情节、人物关系和引用。当然,还有非凡的语言和不同层次问题令人兴奋的呈现。”

1.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恶毒天才”

阿列克谢·萨利尼科夫是当代俄语文学最瞩目的明星之一,是被誉为“奖项收割机”的当代俄罗斯文学头号编辑部叶莲娜·舒宾娜编辑部的重磅作家。

萨利尼科夫1978年出生于塔尔图,当过机械师、水管工,记者和翻译。他熟稔俄罗斯文学的精华,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多甫拉托夫、扎米亚京、普拉托诺夫对他影响的痕迹很容易在《彼得罗夫流感》中找到。俄罗斯一言九鼎的文学批评家加林娜·尤泽福维奇评论道:

“萨利尼科夫的写作风格是独一无二的——新鲜,如创世第一天。他每一步都在挖空读者脚下的土壤,撼动多年来阅读“正常”作品养成的感知体系。

患流感的彼得罗夫一家人在病态的谵妄中遭遇的一切看似偶然的标志,最终构成了毫无冗余细节的匀称结构。邪灵的狂欢与地狱般的惊悚从一切缝隙中渗透出来,仿佛马姆列耶夫和格尔切夫在大跳交谊舞,而果戈理和布尔加科夫在鼓掌喝彩。”

在萨利尼科夫笔下,一个普通俄罗斯家庭的危机、一场流感引发的幻梦,都像用复杂的光学设备进行观察,他对极其微小的生活细节进行变焦,生活的毛细血管、人性的弱点都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他津津乐道于虚伪丑恶的现实、艰苦而屈辱的生活。在书中,他塑造了一群无法适应社会现实而又无法挣脱社会现实的浑浑噩噩、虚妄荒诞的被损害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人格命运,传承了十九世纪俄罗斯现实主义文学传统,具有深刻的现实主义力量和社会批判精神。

他讲述的故事是每个人熟悉却又陌生的日常,读者沉浸在可识别的生活方式和日常生活的黑暗中,沉浸在五味杂陈的童年回忆中。

萨利尼科夫是真正从读者中横空出世的天才型作家。《彼得罗夫流感》在俄罗斯出版的三个月内,完全靠着自身实力席卷了全俄。起初,并非所有文学评论家都听说过这部作品,后来由于图书涉及的话题在读者中不断发酵,以及其本身富有文学性,很快便得到了评论家们的瞩目。小说在社交网络、杂志和广播电台被激烈讨论,远远超出了文学界对它的兴趣。

凭借在读者和业界的良好口碑,《彼得罗夫流感》获得了当年的俄罗斯全国畅销书奖,这是俄罗斯最负盛名的文学奖之一,此奖项颁给具有高度艺术品质和畅销书潜力的年度最佳作品,每年只颁给一部作品;此外,图书还同时并入围了年度新文学“鼻子奖”和俄罗斯“大书奖”终选名单。

“流感”“疫情”“倦怠社会”“LGBT”“中年危机”“政治选举”“俄罗斯”“苏联”……这些富有话题性的情节都被作者安排进了小说中,但真正引发俄罗斯人共情的并非只是热点,更为重要的是萨利尼科夫的触笔、他对今昔历史的编织,调动起了时空长廊里几代俄罗斯人情感的交感和互动。

如谢列布连尼科夫在《电影手册》中说的:“彼得罗夫的故事汇聚了许多有关俄罗斯人基本的主题,这是这本小说大受欢迎的原因:所有人都能从彼得罗夫一家的故事中看到自己。”

2.人人都是彼得罗夫

《彼得罗夫流感》讲述的是苏联解体若干年后的俄罗斯一个小城市里,彼得罗夫一家三口被流感缠身,由此引发的故事,以及家庭成员各自隐藏的秘密。彼得罗夫是一个28岁的修车工,也是一个不被看好的业余漫画家,生性懦弱,不求发达。他患上流感后,在阿司匹林与伏特加的交互作用下,逐渐意识迷离,遁入自己创作的漫画幻梦里。

彼得罗夫的前妻(离婚而又在一起)彼得罗娃是个仇视男性无能的图书管理员,她饱读诗书、本性善良,却也被生活的琐事搞得充满暴戾,她每分每秒都在试图遏制内心积压已久的杀气。

彼得罗夫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苦衷、自己的弱点,前妻彼得罗娃及儿子小彼得罗夫,也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苦衷、自己的弱点。

“彼得罗夫”是俄罗斯使用率很高的姓名,流感是难以逃脱的大范围传染病,这个故事影射了当代俄罗斯社会上所有人共有的“病症”:他们缅怀过去的美好生活与福利,但同时却又被变化的社会推搡着往前走,最终陷入了难以跟上现实的前进脚步、躯体与理想被迫撕裂分离的困境。

这样一种被催促着不断往前走但又无法适应现实变化的处境与我们当下年轻人的境况存在一定的互文。

许多年轻人的人生被分割成数个阶段,大学毕业,毕业后立即就业,30岁前结婚,结婚后准备生子……很多时候刚刚好不容易到达一个目标,来不及喘口气就又要马不停蹄地完成下一项任务。这可看作一种与“彼得罗夫”相通的疲惫与焦躁不安。在如此的生活境况中,人们无暇再追逐曾经信誓旦旦立下的梦想,陷入了现实与理想逐渐背离的煎熬折磨、失落又疲惫不堪的精神内耗之中——“不退的不止高烧,还有生活劈头盖脸的大浪”。

“彼得罗夫”的故事传达出人类共同追求美好生活的普世愿望,而这种愿望是无力的、虚无的,人们竟然只能从那片1977年勃列日涅夫时期的过期阿司匹林与虚幻不实的UFO来寻求解脱。相似的,我们的年轻一代也在虚妄地、焦虑地、无力地追求他们的理想生活,像彼得罗夫一样发着烧、无人爱、萎靡不振——这是一场众人难逃的“流感”,而我们需要寻找那颗能解救我们的神奇药丸和抚慰我们的微小的爱。

3.没有终结的红色人类

如今苏联解体已经22年,但历史的阴影和苏俄情结始终留在俄罗斯人的记忆里。在痛苦的社会转型期中,几代人的信仰化为泡影,普通人陷入价值和身份认同的困境,每个人为梦想的破碎付出代价,每个人都在重新寻找生活的意义。

彼得罗夫及其周围的朋友就像俄罗斯版《人生七年》中的孩子一样,是横跨了两个时代的见证者。在他们的大脑中,勃列日涅夫时代的记忆碎片与西方流行文化交织,意识形态与商业广告并存,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流行乐队相遇……他们真切地经历着世事的变迁,各自面对着成长的悲喜和生活的艰辛。

在电影中,导演运用了很多长镜头,是为了连接两个不同的时期,让时间不间断地得以延续,在这里时间被锁定在同一个维度里。书中有大量对苏联时期感怀的片段令人玩味。比如,药箱中一颗30年前的药丸,拯救了发烧中的彼得罗夫一家。小彼得罗夫和父亲两人对雪姑娘的喜爱,也构建起同一件事在两代人身上不同的感官体验。

在凝望记忆的同时,作者也借由主人公之口也发出了对现实社会问题掷地有声的吐槽和炮轰。小说的一开始就为其奠定了批判现实主义的基础。在一辆破败拥挤的公交车上,除了咳嗽声,就是人们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他们吐槽寡头政治当道、外来移民激增、医疗福利下降、社会道德沦丧,等等。

小说中那个失败的作家指出:“选举制度早已声名狼藉。没有任何保证,当选者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应该换种方式—抽彩票。从公民当中随机抽选。反正也没法保证,选举出来的人是否全仗着公关团队的运作。其结果,选出来的人不是‘能’管理国家的,而是‘想’管理国家的。”

对现状的不满让人们对原本应该充满梦想的时代感到失望,人们意识到生活被日常的荒谬和无力感所侵占。他们只是活过了,而不是生活过。奥地利评论家约尔格·普拉斯说:《彼得罗夫流感》是一个原子化、迷失方向的社会的寓言。

“彼得罗夫流感”正是俄罗斯乃至这个狂热的世界正在经历的病痛。彼得罗夫在流感迷雾中回忆、反思、叹息;在现实和回忆里,他似乎更愿意回到过去。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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