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跟《哈利·波特》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录取通知书上的火漆是一个道理吗？”

正在上海博物馆一楼大堂里举行的“芥子须弥——上海博物馆藏封泥展”上，有年轻参观者了解何为封泥之后，窃窃私语作这样的类比。

记者了解到，相较于对封泥的陌生，如今一些年轻人更津津乐道《哈利·波特》中出现过的西方中世纪广泛使用的火漆——不同于当时人们用来为书信文件保密，如今的火漆在年轻人眼中成为一种颇具仪式感的文创产品。

明明比西方火漆出现得早很多，封泥为啥没能在中国年轻人心中留下印象？一些业内人士坦言，对传统文化一些门类还需进一步研究、展示，对传统生活方式的现代化开发也有待进一步加强。

今年云南古滇国考古出土大量简牍封泥

“冷门”需进一步推广

如今陈列在上海博物馆一楼大堂的一枚封泥上，在宽3.35厘米、高2.48厘米的凝结泥块上，凸起“菑川厩长”四个字，菑川为西汉王国郡名，位于如今山东青州市东北部及昌乐县、寿光市西部等区域，而厩长则是掌管马匹饲养和车马管理之职的人——一枚封泥，是古人特别是官方传递简牍、物品时的最后程序。在包裹捆扎后，“发件人”在封闭交接处糊上泥团，敲上印章，既能防止私拆，也能证明来源。

正在展出的“菑川厩长”封泥

此次展出的封泥大多为秦汉时期的文物。据悉，封泥从两千多年前就在中国广为运用，直至南北朝后期纸张普遍使用后才被取代。不过这种在较软的材质上盖上印章，待其凝固封闭的做法后世仍在使用，例如南宋词人陆游所写的《诉衷情·青衫初入九重城》中就有“蜡封夜半传檄，驰骑谕幽并”的词句。而云南博物馆展出过的宋代大理国梵文火漆印封，整体呈金黄色，印封上除文字外，还有花朵、鹿等图案，与如今年轻人熟悉的西方火漆已非常相似，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西方的火漆就是中国经印度传入欧洲。

但相比封泥的悠久历史，其受到人们关注的时间并不长，直到清代道光年间才进入金石家视野，而印出封泥上文字图形的玺印却在千年前就成了人们收藏、研究的对象。目前上海博物馆藏有封泥文物约1400件，在此基础上深耕研究，使一个“冷门”学科研究跻身为自己的优势专业之一。

“中华文化太博大精深了，还有很多领域当代人都没有注意到。”参观展览的朱女士表示，从没想到这样小小一枚封泥上，藏着古人的生活智慧、政权信息，甚至还可能有中外交流的线索，“中国传统文化是个巨大的宝藏，希望专家学者们能不断研究整理，将传统文化中更多意想不到的细节、更生动有趣的历史故事带给我们。”

依托影视、游戏产品“带货”

参观展览时，不止一个年轻人以影视剧中出现过的“火漆”来类比封泥，而他们对于火漆的印象，大多来自《唐顿庄园》《权力的游戏》等影视剧。这些影视剧中常见这样的镜头特写：固态的火漆被放进小勺子里，在烛火上轻轻晃动，化作液体；随后被缓慢地倒在信封封口处，一柄装饰华丽的印章在火漆将干未干时印上，图案往往是某个名门望族的家徽或是姓名缩写。参观过这次展览的“95后”市民梁俪印象中许多欧洲中世纪和近代题材影视剧中都有这样的特写镜头，感觉“神秘、古典、充满仪式感”。

《哈利·波特》电影中录取通知书使用火漆

不少国产影视剧甚至也出现了这样的镜头，比如电视剧《琅琊榜》。而在《东宫》中，剧中人将银色的蜡滴在系着卷轴的绳索处，但木柄金属头的印章还是让一些观众觉得“不太像中国的印玺”。

“相比文物展览，影视剧的观众群体范围更广，而封泥这样的细分门类很难单独做一个展览，但在适合题材的影视剧中却可以成为反复出现的重要道具。”文博爱好者孙纬表示，影视剧通过精彩的故事和人物场景还原，让观众更容易接受其中传递的信息，但不少影视剧中的史实却是错的。

参观过展览的刘女士也希望除了博物馆的专业展览外，影视剧、动漫游戏这些流行文化传播渠道能尽可能多地传播正确的历史文化知识和细节，“我很怕从小玩《王者荣耀》的年轻人会认为‘醉里挑灯看剑’是李白写的，中国的传统文化很厉害，这些细节应该体现在影视剧和游戏中。”

《琅琊榜》中的镜头

“虽然影视剧中的情节不能当作历史来看待，但很多观众的确是从影视剧中感知历史和文化的细节。”从事影视制作工作的吴先生坦言，影视剧对普通观众影响颇大，“比如有些与历史人物相关题材的影视剧里出现的诗词其实是编剧写的，但就是有观众会误以为是历史上真的诗词。”在他看来，这样的误解并不奇怪，“影视剧其实是让观众沉浸式感受历史”，近年来许多历史题材影视剧纷纷强调服装、妆发和道具的还原度，“这一趋势背后是观众对真实中国传统文化的渴求。”

文物与文创应相互呼应

给朋友赠送明信片前，孙纬会熟练地使用火漆来粘贴信封，“不是为了保密，而是希望朋友打开时有种仪式感”。从事建筑行业的罗先生上初三的女儿平时爱好制作手账，火漆是重要道具，“不光有红色，还有银色、蓝色、粉色等各种颜色，书店、文具店都能买到。”

尽管在互联网发达的今天，火漆和封泥一样已失去实用价值，却以其独特的文化意味被重新创作开发。从事教育工作的吴建华2009年前往欧洲旅游为亲友选购纪念品时，火漆印章就让他眼前一亮，他为亲友带回他们姓名字母缩写的火漆印章，“既有当地历史文化特色，又能与被赠送者产生某种联系。”

随着手账文化在国内广受欢迎，火漆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在淘宝上搜索“封泥”，与历史上的封泥相关的只有两件商品，但搜索火漆却能找到超过上百页的商品，不仅火漆颜色、印章图案丰富多彩，还能定制图案、购买全套材料自行制作，而装饰华丽的印章、矿石雕刻的印章图案也成了收藏品。

活字印刷术可开发文创产品

尽管文创产品已成为国内博物馆美术馆的“标配”，但吴建华很长时间里在国内各个文博场所看到的物品都差不多：冰箱贴、书签、文件夹，笔记本，印上文物或艺术品的图案，或是干脆复制文物的造型，“文物和文创谈不上联系，参观者也很难从文创上去找寻文物的历史意义。”

在一些文博爱好者看来，火漆的文创开发或许能给予封泥等“小众”文物的普及一些启示：“保留使用方法，但是改变使用场景，使其具有在当下生活中的新价值。”孙纬就认为，“如果现在有国潮商品用封泥来包装，应该满酷的。”吴建华也发现近年来一些地方推出活字印刷文创，像他当年在欧洲看到火漆印那样，消费者可以购买自己姓名的字模；还有些地方将花瓣、树叶和纸浆等材料打包，消费者可以自行体验“造纸术”。一些业内人士也建议，文创不仅是商品，更应与传统文化“相互呼应”。

文/上观新闻记者 简工博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