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说到做到,除了“恰到好处”
北青艺评
20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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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映一周时间,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新片《信条》(Tenet)的口碑已明显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从目前的分数来衡量,IMDB7.9、Metacritic69的评分,烂番茄74%的新鲜度,《信条》可能算不上诺兰迄今为止的巅峰之作。

大批观影者纠结于“看懂”还是“没看懂”,把片子一刷再刷,甚至有不少影评人形成万字论文,对影片原理、逻辑进行细节剖析,群体坚强捍卫诺兰“时间管理大师”的宝座。与此同时,“炫技”、“形式大于内容”等质疑的声音也不时对这场后疫情时期的银幕狂欢泼着冷水。

熟悉诺兰作品的人不难发现他对电影与时空关系的执迷,他常常远离我们习惯的观察视点,居高临下地俯瞰事物全貌,然后剪碎时间、重构空间,还原他自己的理解。这在二十多年前他早期的短片作品《蚁岭》中就可见一斑。蝼蚁般被追打的,原来是微缩的自己,而不断有更加庞大的自己毁灭眼前的“蚂蚁”,无穷无尽,短小的篇幅里呈现出让人细思恐极的绝望循环。

在这之后,《记忆碎片》的线性逆推、《盗梦空间》的垂直套叠、《星际穿越》的五维空间,诺兰不断丰富着电影的时空法则,通过它们构建起一个个奇异的世界,刷新着观众的视听经验,同时挑战他们的记忆力、理解力、想象力……

直到《信条》对时间钳形运动的设定,熵增熵减、正向逆向,其复杂程度在既有的“诺兰法则”中达到了金字塔尖的位置,突破性、颠覆性不容否定。但另一方面,对规则创造的痴迷是否已经让诺兰的电影重心偏移,技法和技术不再服务于故事,而是为了自圆其说一个定律,才“量身”打造一个故事?

《信条》是一部怎样的电影?谍战、科幻、悬疑、惊悚……它被贴上了众多标签,但我观影后直觉想到的,其实是“动作”。《信条》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它很容易被拿来和《盗梦空间》《星际穿越》作对比,但我恰恰觉得他的故事更接近于诺兰执导的“蝙蝠侠”系列。别问,问就是拯救世界。

《信条》里的拯救世界,诺兰当然不会满足于DC漫画里那么直给的英雄模式,他用时间的正逆建立起多重叙事的通道,让无名英雄穿梭于时空,立体地拯救世界。如果将时间的通道精妙组织,的确可以形成丰富细腻的脉络,但遗憾的是,简单粗暴的动机、缺乏内在驱动力的情节设定,让很多展现时间逆转、正逆缠斗的情节变成了赤裸裸地秀肌肉。

比如那些红蓝光影下的正逆交锋、公路飙车追逐的目不暇接,时空理念确实足够独特,形式的美感也很充分,演员模拟倒放效果的打斗更是格外艰苦,但故事却像是概念的附庸,复杂的算法对感官体验的提升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再比如自由港的飞机爆炸,这也是《信条》幕后故事中常被津津乐道的一点,因为诺兰买了一架真的波音747来烧,而不是做特效,这也符合诺兰偏爱实拍而不是依赖特效的传统。飞机正向炸了反向炸,场面火爆那是真的,只是,想毁掉一幅画就没有稍微便宜且合理一点的办法了吗?

“对我来说,电影的科幻元素和时间的复杂性,它们的作用要恰到好处,这很重要,有很多概念可以探索,很多谜团值得思考,但我想让观众把这些抛在脑后,享受电影,能有一场紧张激动的经历。”诺兰的这段话,除了“恰到好处”四个字外,我觉得其他基本都实现了。他为较真的“科技控”影迷提供了拉片的范本,他们可以纵情投身诺兰的时空迷宫,用点滴细节佐证自己的推论。如果你并不想深究,抱着“正义必胜”的信念去观影,情节理解也基本没有障碍,动作片的刺激也能体验的到。不过,这些标准用在诺兰的电影里,并不是高分档的表征。

如果拿《信条》和诺兰钟爱的“007”系列相比,论硬核谍战片,它比不上007任务和线索的清晰明了,不需要烧脑就可以轻易上手的观影快感“零门槛”。如果和诺兰之前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相比,这两部片子中不论是对逝去爱人的眷恋还是舐犊情深,都是故事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它从人性出发,平凡却能唤起普遍共鸣,渺远的目标从而变得必要且迫切,故事立住了,其中嵌套的复杂的时空结构才经得起推敲。

《信条》中,男主角和凯特的内心暗涌、缺乏化学反应,男主角和尼尔的情谊在最后段落虽然得到了升华,但通篇看下来也不过是一处闲笔,都无法作为情感驱动的存在,豪华的理念和炫目的技术还是难掩叙事的薄弱。

当然,如果你的头脑中时刻提醒自己“这可是钳形时间啊!”,然后再去看那些一闪而过的镜头,兴许感受会大不一样,就像你面对一件平平无奇的衣服,突然听说它很贵,很大牌。

文 | 梁坤  编辑 | 陈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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