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的商业繁华景象，不只体现为都市的商业街或者大型商场内鳞次栉比的店铺，网络平台上的直播间同样呈现出热闹非凡的场景。一款线下滞销的商品，在网络直播间可能被“妙手回春”，把销量拉到令人咋舌的高度。

线下的商业促销，也有找“托儿”的，那是花钱捧场图个热闹。网络直播间有没有“网托”呢？下面这则新闻，提供了一个真实的注脚。

2022年，王某购买4600部手机参与直播间刷流量，利用操控软件进入直播间关注、点赞、评论等，吸引更多“野生”流量助阵。据查，2022年11月至2023年3月，王某靠手机刷好评收入近300万元。目前，该系列案已有10人被判有罪。

王某操控4600部手机“助阵”直播间，如此庞大的规模，差不多称得上一个“手机师”了。而短短5个月间，王某就有300万元进账，这样的“战绩”，有多少小微企业主能相提并论呢？

像这种利用现代通信技术支持商业欺诈的行为，除了法律惩罚外，还应遭到社会的唾弃，从道德上受到二次惩罚。

然而在社交平台上，围绕这个案件的跟帖评论，呈现出匪夷所思的舆论景观。纵观这些费解的言论，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

不少网友帮非法经营者的盈亏算经济账：“收入就叫赚？算算4600台手机花了多少钱，单台1000元也得投资460万了。”“二手的每台400。”“收入300万是营业额，还没回本儿呢。”“云控主板机，便宜到你无法想象。”

也有网友从此案中嗅到了商机甚至动了心思：“这一年3个月很值啊。”“这生意可以！”“咋弄的，我心动了。”“我能不能弄500台手机试试。”

还有网友挑剔新闻稿中的文字表述不够严谨：“为了博眼球赚流量，它的标题用‘赚300万’，然后正文才是真正的‘收入300万’。”“作为头部媒体，发文一点严谨性也没有。”

一则法治新闻，揭露了直播平台上的商业欺诈活动，对于违法犯罪者本应嗤之以鼻，没想到这么多“东郭先生”式的网友，对不法分子讲起了“仁慈”。要么为违法犯罪者没捞回成本感到惋惜，要么从中受到“暗示”，觉得这样的“生财之道”倒也适合自己试试。还有的网友看不到商业欺诈之恶，揪住新闻报道中的一处错别字不放。

上述三种版本的“围魏救赵”，折射出某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东郭心态”。所谓“东郭心态”，是指网络舆论场中那些分不清善恶是非的糊涂心理状态。东郭先生好心救狼反被狼吃掉的故事，相信在血的教训面前，每一个读到这则童话的人，都无法苟同东郭先生的愚昧做法。然而，一旦脱离童话世界的环境，置身于网络世界，又有多少成年的网友的内心世界，依然残留着这样的“东郭心态”。

一个人只要在网络直播间下过单、购买过商品，看到这样的新闻，就该感到不寒而栗，反思自己当初的购物冲动，是否也曾受到直播间众多点赞和评论的诱导。如果觉得当时的冲动不够理性，是否意识到制造虚假销售业绩的欺诈行动损害的是全体网民的利益？对于欺诈的痛恨，还会让自己轻易同情这类网络诈骗行径吗？还犯得着替他们是否“回本”操心吗？

通过操纵手机卡给直播间刷好评，搞促销赚大钱，这样的网络直播欺诈行为，在业界早已不是秘密。几年前，某地曾举办一个带货直播网红培训班，笔者有幸参与过几个学员的聚餐活动。饭桌上，听网红博主炫耀直播间背后有多少张手机卡在替自己“吆喝”。三五千张手机卡的数字，本已让我感到惊讶不已，结果他们却在羡慕大城市的同行，人家多的有几万张手机卡在助阵。

跟帖评论区有网友替被告席上的网络诈骗者算经济账，这样的“东郭心态”可谓糊涂不堪。像被告王某这样的“手机师”，其实只是一张张手机卡号，不需要每部手机再雇人手工操作，而是以类似“社交机器人”的手法，自动给直播间点赞、评论。

人需要有同情心，但这种同情要以法律和道德做底线。网络诈骗者受到了正当的惩罚，围观者却在操心诈骗者的成本没捞回来该咋办；看到别人赚钱而不论是否存在坑蒙拐骗，只遗憾着自己咋没遇到这样的“商机”；或者不去谴责欺诈行为，用转移舆论视线的方法逃避问题的实质……诸如此类的“东郭心态”，暴露出群体性的“粗糙的利己主义”心态，这样的心态是底线思维缺失的产物。

热议手机刷好评案例，网络舆论场需要健康的心态秩序，这种秩序应建立在尊重公序良俗的基础上。相反，滥用同情心，可能让更多的人分不清善恶美丑。所以，这样的“东郭心态”要不得。

文/刘海明（重庆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图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