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母亲的生活美学
半月谈 2023-12-17 07:00

休息日,我一边打扫卫生一边与闺蜜视频闲聊。收拾厨房时,闺蜜笑着问:“你家厨房门后是不是也有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无数个小塑料袋子?”

我听很多朋友都说起过这个现象,家里的老母亲们总是对塑料袋情有独钟,舍不得丢掉,把它们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我的母亲没有这个习惯,而且她从来不用塑料袋,倒不是因为母亲环保意识高,而是她压根看不上塑料袋,觉得它们丑,无美观可言。

这可能与母亲的生长环境有关。我的外公是一名乡村医生,早年间,在家里开了中医诊所,屋子里有一整面墙的中药药柜。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母亲对很多中药都十分了解,还经常帮着外公给患者包中药。把淡黄色的桑皮纸铺开,从药柜里拉出装着不同中药的小抽屉,按照药方上的用量,用戥子称了,倒在桑皮纸上。母亲手巧,把桑皮纸翻折几下,一个方方正正的中药包就完成了;然后取了牛皮纸绳,将两股纸绳在药包底下交叉打上十字花,包得严严实实。

除了包中药,母亲还用桑皮纸包一些点心、水果等吃食。母亲说,桑皮纸是用桑枝制造而成,而桑枝本身是可以入中药的,用它来包吃食,卫生又健康。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母亲没有说出来:用桑皮纸包吃食看着赏心悦目,吃起来也更香甜。

母亲的审美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她的心思较为细腻,对待日常事物也比大多数人要讲究一些。旧时人们生活条件有限,母亲却能从有限的条件中创造出更多的美感。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又不耐穿,经常在手肘、膝盖处磨出洞来。大人摇头苦笑,随便找几块布头,打上补丁继续给孩子穿。母亲给我们补补丁时,要从一堆布头里精心挑选与衣物颜色相近的,打补丁也是一针一线细细密密格外认真。邻居笑着打趣:“怎么打都是补丁,还能打出一朵花来?”别说,母亲还真把补丁打成了花。

我有一件好看的裙子——那是我童年时代唯一一件连衣裙,是姑妈去省城时给我带回来的。可惜我穿着它和小伙伴在树林里捉迷藏时,被一根树枝刮破了。看着腰间被刮破的大口子,我伤心地大哭起来。母亲一边安慰我,一边找出布头和针线帮我补裙子。从午后一直到傍晚,母亲整整补了一下午,等到夜幕降临时,母亲把补好的裙子举到我面前,我的眼睛顿时如星光一般闪亮起来——原本腰间破洞的地方开出了一朵花,色彩艳丽,层层叠叠,比原本没破时还要好看!

在同龄人都用塑料碗、搪瓷碗吃饭的时候,我用的是白色的陶瓷碗。母亲说,陶瓷碗干净、细腻,不管盛放什么食物,看起来都更美味一些。果然如母亲所说,虽然我们每日吃的都是最普通的饭菜,有时甚至只有一小碟腌菜和一碗稀饭,但我们依旧吃得很香。后来读《红楼梦》,看到宝玉特意选了缠丝白玛瑙碟子装着荔枝送给探春……在赞叹宝玉的审美眼光时,我也对母亲更多了几分敬佩。现在想来,那些如美玉一般的餐具,为我们黯淡的岁月增添了许多光亮。

清代学者张潮说:“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其实,生活里的美学无需刻意寻找,它就藏在寻常的事物之中,藏在身边的点点滴滴里。毫无疑问,母亲是深谙生活美学的人,也因此,平淡的生活才拥有了更多的美好和幸福。

作者:五一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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