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刘平:写在父亲节的文字
作家联盟 2023-07-02 17:00

作者|刘平

今天父亲节,本应回家看看两老的,怎奈有雨,只能透过稀疏的雨帘表达思家的炽烈之情和对父亲的感激之爱啦。

父亲七十三岁,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文化,无手艺,一生与土地为伍,春耕秋收,夏锄冬藏,加之母亲病了大半辈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平平淡淡。

有段时间,听村里人说,父亲有点懒,断然不信的。我以为那是一个男人“无处话凄凉”的苦恼——不就是偶而下地迟,没有为孩子们在城里置家买房嘛——而今回头想想,或许真的如此吧。有的人是真不会精致地管理好自己的家和家业的。

父亲十四岁就扛犁劳作,是大队重点培养的“好庄稼”,再后来成家,供我们读书,母亲得病,跌跌撞撞便走到了七十多岁。所以,打心眼里,对父亲是崇拜的,感激的。

印象中,父亲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更没有像同龄人一样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似乎常年就是家里家外,田间地头,偶尔会在村子里热闹的墙根下,和一堆老年人拉拉闲话,抽抽旱烟;似乎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也忘记了什么叫快乐。

印象中,父亲集中了所有劳动人民朴素、忠厚、老实、勤劳、节俭的品质,他尽可能地把最好的、最美的留给了子女,自己却一个人默默地忍受心酸、忍受劳累——冒雨摘回来几颗木瓜,只为孩子吃;饿着肚子也要为孩子买到开学的文具;受尽村干部的冷眼也得为家庭争到公平;吃糠咽菜、粗粮淡饭仅为给孩子们省出点钱以备急用……

而今,父亲自己深受高血压、静脉曲张、脑梗的折磨,还要伺候脑出血致瘫在炕的母亲,却偷偷种了几亩地。几次回家,看到父亲手忙脚乱,四神无助的光景,除了哽咽,我别无他选。

记得上上次,知道父亲还在种地时,我生气啦,说了一些很自私的话,惹得父亲蹲在灶火旁大气不吭,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骨节粗糙,青筋暴出;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而头上的青丝根根直立,倔强得很,或许是对我的抗议吧!那瞬间,我忍不住泣出了声。再看看瘫了的耳朵聋了几十年的母亲,我赶忙给父亲道歉,而一颗心早已滴血不止啦。

父爱,就是这么简单——我只种了两母地,就土豆和玉米,不想给你们增添负担。

父爱,就是这么深沉——人家老吴头八十了,还种了十多亩地,一年收入不下万呢。

父爱,不能以华美的词语来描述,不能用简单的文字来刻画,是一种朴实无华的美,是一中大爱无声的美。

这时我就想,换作是我,是不是真的能挺过来,是不是真的能扛得住?这是一个多么艰辛的岁月啊!我不知道,这么多年父亲是怎么走过来的,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啊!

难忘的是,父亲在母亲病情严重,亲朋好友去探望时,父亲含着感谢的泪珠一个个道谢。

难忘的是,父亲在弟弟的婚礼上,给亲戚朋友斟酒时的强作镇定喜悦的苦瓜脸。

难忘的是,父亲在母亲病情复发出走而一时没有找到时的焦灼和无助。

难忘的是,父亲得知我要在城里买房却没钱助我时的暗自垂泪。

难忘的是,父亲看着孩子吃肉,自己却说不爱吃肉时的幸福。

难忘的是,父亲倒拿着奖状书夸孩子有出息时的愉悦。

一幕幕的难忘情景,是父亲一辈子的缩影,值得记录的宝贵财富,至少,对我是莫大的鼓舞。因为,精神上的压力和折磨会彻彻底底地逼疯一个人,那是毫无征兆、毫无道理的摧残。若压在我微弱的双肩上,说不定我会发疯的。我不得不敬佩父亲的刚强与不屈。

母亲已经好几年没有碰针线活了,父亲只能稀里糊涂地缝缝补补——尤其拆洗被褥——父亲是不要我们帮他做这些活计的——你们忙,别乱跑家里啦。给父亲买回去的洗衣机,舍不得用,怕费电,每次洗衣服,都靠那双饱经风霜的手来揉搓。每每想起,总不由得眼睑发涩,喉咙发痒,心理别提有多难受了。

然而,父亲是不能被改变得了的。

父亲很坚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没看到他流泪过。但那次我却惹父亲痛哭流涕。

学校毕业,仅凭意气,去他乡工作。不曾想,不到半年,我成下岗工人了。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父亲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抽烟。吃饭时,见母亲做得面条却没有菜,父亲朝着母亲喊了起来,我不知哪来的脾气,顶撞了父亲。

父亲像一头疯了的牛,咆哮啦:你不就是想说我没能力,没本事,没能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吗,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的不容易呢……

爸,你怎么能这样认为呢,我不就是不想让你训斥我妈吗?语气有点重。

当时就不让你胡跑野蹚,可不听,现在可好。原来父亲是生我的气呢,而这话如刀子般顿时切碎了我的心。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放下碗,粗声吼道。

你!父亲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我想父亲那时一定痛如刀绞。

相继无言。夜里静得可怕,窗外的风有节奏地刮着。

半夜里,我听到了父亲抽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一声一声地鞭打着我的心,鞭打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慢慢爬向父亲的身边,轻轻问:“爸,您哪儿不舒服,我去端水。”

父亲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抽泣。

我知道是我彻彻底底伤了父亲的心。那瞬间,我觉得我是世间最残忍的人,伤父莫过于此吧。

透过窗户,一片模糊,只听到田里的蛙声一阵一阵地嚷着,却没有小时候的悦耳,而那蝉声好似要撕裂我的心,凄凄惨惨。

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向父亲道歉:“爸,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我不该不考虑您的感受。妈已经那样了,您够苦了,还要为我们操心。爸,对不起……”我也黯然泣下,躺在父亲身边,抱着父亲滚烫的身体,任泪水肆意在那夜的悲伤里。

父亲的悲泣声终于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后来,父亲闭口不提我的事,用我姑妈的话说,你爸认为你有主见,虽然艰难些,结果不会太差。如今,偶有回忆也觉得心有余悸,仍然会有种被撕裂的痛。

父亲也是一个把感情隐藏的很深的人,表面上坚强,内心却也柔软,很多话不愿意对我们说,可能是觉得不怎么好对我们说吧。尤其现在,老年多病还得继续照顾自己的病老伴,泛酸啊。

作为子女,我没有为父亲做顿可口的饭菜,没有为父亲捶背揉肩捏腿把脉,没有为父亲拾柴捡碳烧水洗脚……

总说时光不老,我们不弃。而现实却是子一样而亲不到。我没有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父亲的头发越来越白了,父亲的牙齿越来越少了,父亲的腰越来越弯了,父亲的手越来越无力了,父亲的双眼越来越陷了,父亲的皱纹越来越深了,父亲的一切的一切……默默想着父亲的变化,眼泪已不争气地滑落脸庞。

父亲,您辛苦啦,我爱您!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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