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硬朗而又精巧的英雄叙事 ——读石钟山长篇新作《我的喜马拉雅》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3-24 16:00

“横跨六十五年,三代军人以生命守护,勇士们的青春梦想与格桑花一起在藏地默默盛放。”这是石钟山长篇小说《我的喜马拉雅》(花城出版社2022年12月出版)封面的推荐语,高度浓缩了这部作品的思想内涵和艺术特征。20世纪50年代初,18军奉命进军西藏、解放西藏,为刚刚成立的新中国扫除反动势力设置的重重障碍,以稳固边防,赢得全面胜利。小说重点描述担当开路先锋重任的前卫团团长顾红旗、政委杨明业带领部队冲锋在前的悲壮画面,讲述他们之间的革命情谊、家庭情感和忠诚情怀,叙述风格硬朗,又不乏精巧的布局,洞开英雄叙事的一片新天地。

新中国成立,眼看战事稍歇,遵照上级指示,18军官兵开始转业到地方,准备开启新的生活。这是大家梦寐以求的日子,就像小说所写,大家心中早就设想“马放南山,解甲归田,开始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顾红旗已经是四川某县的公安局副局长,工作之余,动了娶媳妇成家的念头,并且有了初步的意向。杨明业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身为军医的妻子王秀丽谋划着新的生活。一纸命令,他们抛却就在眼前伸手可摘的美好愿景,重启军旅生涯,以钢铁意志和必胜信念向雪域高原进军。行军原本就意味着流血和牺牲,从内地向高原进军,又是在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刻,面临环境恶劣、给养缺乏、敌情复杂等多重考验。“时间”“地点”都是严峻的,但“人物”则是顶天立地,“事件”更是感天动地。作品用心用情书写部队官兵冒着严寒,翻越雪山,无惧高原反应的严重侵扰,无惧反动分子的负隅顽抗,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和阻力,最终完成使命任务。

小说还拉开时空的长度,书写“人民军队”优良传统四处开花结果。比如说,前卫团行军途中,遇见当年由于患病就地休养从而与部队失去联系的红军战士周大兴。当他得知现在的解放军就是当年的红军时,已经改名格桑、过上安稳日子的他,以一个标准军人的站姿,高喊“报告首长,我是原第二方面军三团二营一连战士,周大兴”,向组织报到。他终于找到了“家”,军人的身份被重新激活,毅然归队,成为部队行军的向导。在一场战斗中,他为了护卫顾红旗不幸中枪,牺牲前掏出一张染血的纸条,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我周大兴永远跟着队伍走。”石钟山写这么一个人物,是在不动声色地诉说:忠诚的情怀不曾熄灭,英雄的热血永远滚烫。

再如,藏族大叔波杰次仁、阿妈拉姆为顾红旗特别是他的妻子冷妮提供无私帮助,甚至还有救命之恩。为何他们不听从反动势力的恶意宣传,真心对待素不相识的金珠玛米?因为他们的两个儿子在云南到西藏的路上跑马帮,被山匪打劫,幸好有路过的解放军伸手相救才得以活命。他们将这份恩情报答在冷妮身上。石钟山很好地书写出优良传统的接力价值,写出军民鱼水情的深刻意义,就像马师长所说,“群众是水,我们是鱼。没有水,我们这些鱼就得饿死,干死”。

作家善于通过设置“选择题”来书写人物面临的境地。归队的命令发出,是毫不含糊听从号召,还是思前想后当“逃兵”?部队开拔向高原,杨明业和王秀丽的两个孩子,是跟着一起冒险,还是留下来送给老乡抚养?是两个都留下来,还是留下一个?到底留下哪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文工团战士冷妮,是嫁给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师兄王栋才,还是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见面都要喊“首长”的战斗英雄顾红旗……类似的“选择题”,小说中的人物不时遇到。如何“解题”,不仅关涉人物性格,更关乎思想、信仰与价值观。“出题”与“解题”相互交织,推动着小说情节往前走。

对“硬汉”形象的塑造是《我的喜马拉雅》另一个显著特点。石钟山延续他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塑造石光荣的成功经验,为当代文学人物长廊奉献了一个新的“顾红旗”。他们俩在性情性格和精神品格上有传承性,都是“粗人”,一根筋,直肠子,认死理,牛脾气,又虎虎生威,忠诚可靠,信仰坚定,英勇不屈,果断决断,为了荣誉和使命甘愿舍生忘死。他们都是有明显缺点又让人乐意亲近的人,是不时惹点麻烦又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并且肃然起敬的人。

小说以硬朗的叙述风格写“硬汉”,同时又不乏精巧的艺术设计。最为突出的是顾红旗的那根马鞭。这是贯穿故事始终的一个“道具”。马鞭是顾红旗的“痴”。一边手拿马鞭抽自己的腿,一边琢磨事,是他的工作日常,多少有点自虐的行为,却有着新的解释,“只有把马鞭握在手里,心里才有抓手”。即便短暂的转业时光,在公安局出门办案,也是一手提着马鞭,一手握枪。在高原上的风雪里行军,早就筋疲力尽,除了武器弹药和干粮,其他多余的东西早就扔了,但是顾红旗依然拿着牛皮做的,有木头雕的把手,少说也有一斤重的马鞭,理由是:“你能把自己的手扔掉去干事么?”冷妮生产时,他在病房外干着急,左不是,右不是,神奇的马鞭再度发挥出强大的魔力,“他抓过马鞭,瞬间觉得心里踏实了一半”。马鞭与顾红旗这个人就这么融于一体了,甚至跨越了“道具”的职能,成为小说中一个潜在的“主角”。其实,马鞭是赵教导员的遗物,是赵教导员在延安当通信员时首长赠送的礼物。赵教导员牺牲时顾红旗无法找到遗体,恰好看见了这根沾着鲜血的马鞭。也就是说,这根马鞭有着“红色基因”,见证革命胜利的艰辛历程。“粗人”顾红旗,也有着细腻的心思,他让自己成为这根马鞭蕴含精神的“传人”。这根马鞭,是革命文物,是精神信物,是接力棒,是冲锋号角,是信仰标识,也是这部小说魂魄的一个承载与象征。

文/王国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光明日报文艺部“文学评论版”主编。著有报告文学《一枚铺路的石子》、人物传记合集《纵使负累也轻盈——文化长者谈人生》。曾获第五届徐迟报告文学奖、2011年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银奖、第四届中国报人散文奖)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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