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展览|萨勒曼·图:夜色温柔 画作凌厉
北青艺评
2023-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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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一天的结束,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一天的开始。当夜幕降临,一切都被笼罩在宁静氛围中,在朦胧而不清晰的景观掩映下,情愫暗中涌动,晚风中仅能听清低声细语,仅有微弱的灯光映照出往来之人的轮廓。萨勒曼·图的作品中流淌的便是此种隐秘而敏感的体验,这也正是他们夜生活的真实写照。这位生于巴基斯坦、在美国求学的艺术家,以他复杂的身份与敏锐的视角来观察与记录,将柔软的情绪与记忆转化为画作。

夜色

作为少数群体的一员,萨勒曼·图在他的家乡度过了一段压抑但不失风趣的时光。在学校里遭到排挤的同时,这个男孩展现出高超的艺术天赋,并且结识了一些真诚的朋友。在与《纽约客》专栏记者的对谈中他无不戏谑地提到:“我的作品里充满了幻想,也有一些黑色幽默的成分。”萨勒曼·图的作品是结合了实际经历的幻想产物,仿佛是朦胧的夜晚本身,在摇曳中暗藏一丝忧愁。

萨勒曼·图的笔触松动且具有呼吸感,他画中的人物没有具体的轮廓与外形,跟周遭事物融为一体般沉浸在温和的光影中。这种晃动、流动的笔触与人物面部朦胧而模糊不定的面孔都给画面罩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但这种浪漫中也蕴含着遗憾与悲伤。在萨勒曼·图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夜间公共场所的画面,社区公园、小树林与河边草地,它们在白天是老人、孩子与家庭成员徒步与放松的场所,到了夜晚后便成为性少数者的聚集地。暧昧而模糊的场所中不再有私与公的界限,隐秘的爱人们在夜色中约会。在白天他们是不被认可的,也是被排挤和审判的社会边缘人群。到了夜晚,这些被束缚的人们有了喘息与活动的空间。夜晚模糊了身份,令人放松;夜色是酷儿们的掩护,也是他们粉墨登场的舞台。

绿色

站在萨勒曼·图的作品前,我们感到亲和与惬意。画中的人物多数是他本人、朋友或亲近之人。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姿态也是放松、接纳自我的平和姿态,其中也含有纤细柔软的部分。萨勒曼·图曾经用“faggy”指称自己作品中的形象们——这是一个带有自嘲意味的词,在通常的语境中,是那些歧视性少数的人们用来羞辱他们的贬义词,语气接近于中文里的“娘娘腔”。因此,萨勒曼·图谈到了为什么他喜欢在作品中大量使用绿色,“因为绿色是faggy的颜色。”这种略带生僻和乖戾感的颜色,在历史画中常常被用在那些特立独行而不受待见的角色身上。萨勒曼·图在成长中发现,绿色是与自身最契合的颜色。

“我钟爱绿色的原因之一是它可以很热烈,也可以很冰冷。蓝色是冰冷的,它属于毕加索。而绿色则内含一种闪烁的光,它是夜晚的,毒烈的(令人想起苦艾酒),像绿宝石和玉石一般。”

萨勒曼·图这些充斥着绿色的图画会令人联想到毕加索那段著名的“蓝色时期”。在蓝色时期,因为挚友卡洛斯·卡萨吉玛斯的自杀离世,毕加索的作品以阴郁的蓝色为主,画中的人们以木然而冷峻的目光面对一切,而在萨勒曼·图的作品中,绿色则更温情,也更加柔软地触及个人情绪;毕加索的笔触是冷硬的,人物被框定在黑色的轮廓线中,阴影的转折也十分沉重,而萨勒曼·图笔下的人物并未被凝固在某种强硬的情绪中,更多的是一种轻柔的忧伤——那是与夏日、晚风与夜晚相关的情绪,在荧光般的绿色中,那些不能诉说的话语,都能在此时抒发出来。

身体

在萨勒曼·图的作品中,“身体”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像其他艺术家那样,他留下了许多幅自画像,就像对着镜子凝视般凝视自身。身体,是人的第一重身份,肤色、性别与样貌往往是我们用来判断他人的第一层标准。在萨勒曼·图的自画像中,他也兼任着多重身份:他可以是一位在自己工作室中作画的艺术家;而在另一幅家庭肖像中,他又是一个传统的巴基斯坦家庭中最叛逆的那个孩子;在和朋友共同出现的场景中,他则是登台演出的酷儿艺术家。可以说,他的创作也是一种对自身经历的审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去往何处?”这是每一个移民艺术家在创作中面对的困境。

萨勒曼·图将想象中和历史中的物件都排布进自己的画面之中。在艺术生涯早期,他曾痴迷于模仿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以他们的杰作为范例来作画。那时他曾以为自己对现代艺术兴趣不大:“我认为许多当代艺术都是枯燥、无味、令人低落的。在学校,我着迷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喜爱其中统治一切的本质性的现实主义,我想要跟那些艺术家一样棒。”但在毕业后的艺术实践里,萨勒曼·图逐渐将兴趣转向为卡通式的图像,画面中的人物造型也趋向于流动感。

致敬

在他的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许多向艺术家前辈致敬的部分:《暮色公园》在构图上就致敬了印度莫卧儿时期的一幅细密画《克里希那和牧牛姑娘们玩捉迷藏》;而绿色风格的那些描绘在草地和社区公园里放松人群的绘画,则会让人联想到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与修拉的《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从19世纪以来,人们在晚餐、茶会与午后阳光里消磨时间,到了萨勒曼·图的画面中已经是夜晚。可以说,这位艺术家在夜晚的氛围中看到了一些更隐秘的、不足以用语言道尽的氛围。

对于大师作品的吸收与模仿并非仅仅是因为喜爱,在《历史的房间》这幅作品里,画家站在一间纵横时空的房间内,桌面上陈设着古籍与木雕,旁边摆放着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头像与雕塑。画家仿佛也在用这样的方式追问:这些远渡重洋被放在博物馆中的艺术品和移民一样,到底是靠什么来界定他们的身份?身处经典作品之中,又该将自己置于何处?在最新一部入围戛纳电影节并入围竞赛单元的巴基斯坦库尔电影《乐土》中,萨勒曼·图的作品《越过他的肩膀》作为电影海报呈现在观众眼前,也成为大众认识这位艺术家的新契机。他亲密而柔和的风格也将让更多人去思考爱、性别与个体生活的可能性。

文/余木匀

作品图片由艺术家和卢赫灵·奥古斯汀画廊(纽约)惠允

版权属于Salman Toor

摄影/Farzad Owrang

编辑/史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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