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日本徐霞客”的中国深度游,民国庭园文化经典读本,了解中国庭园的一把钥匙
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2022-10-29 20:00

我对作者后藤朝太郎的留意,始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那时我正在着手进行日本文人与上海关系的研究,在资料搜寻的过程中,后藤朝太郎自然也就进入了我的视线,但因为他与上海的因缘相对比较浅,有关上海的文字也不算很多,后来就没有列入专门的个案研究,但这依然没有消减我对他的兴趣,2010年我曾在神户的古旧书市上购得他的《中国行脚记》(东京万里阁1927年11月)和《中国游记》(春阳堂1926年),都是初版本。就我所知,在甲午一战之后,依然对中国抱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更重要的是,依然对中国抱有类似赤诚的亲爱之情的日本人,实属凤毛麟角。对中国有兴趣、无数次来中国旅行甚至长时期居住在中国的日本人,不可谓少,诸如与后藤几乎同时期的内藤湖南(1866—1934)、橘扑(1881—1945)等,一生写下了诸多与中国有关的文字,但他们都偏于研究家和评论家的姿态,目光相对冷彻,对于风景和庭园,大概也没有闲心徜徉,且随着中日局势的恶化,他们都自觉不自觉地将立场移向了日本当局;也有在上海和南京生活了十多年的井上红梅(1881—1949?)等,他在1921年出版了三卷本的《中国风俗》,两年后又出版了三卷本的《金瓶梅:中国的社会状态》,他还将包含《阿Q正传》在内的许多鲁迅的作品翻译成了日文,但他的趣味有些低俗,他的文字也有些油腻,将视线多注目于麻将、抽鸦片、狎妓等,对于风景与庭园,也没有什么着墨,鲁迅生前,对井上的译文,似乎也一直不肯施以青眼。据我有限的知识,在甲午之后,如后藤这样还带着满腔的热忱、带着正面的兴趣、甚至怀着一点憧憬和热爱之情来看待中国的日本人,真的是寥若晨星。

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大半生支持孙中山革命的宫崎滔天(1870—1922)在《三十三年之梦》中以这样激扬的文字记述了自己初次踏上中国土地时的心情:“我(自长崎)搭乘西经丸轮船前往上海。航行两日,望见了吴淞的一角。水天相连,云陆相接,陆地仿佛浮在水上一般,这就是中国!也就是我在梦寐中憧憬已久的第二故乡。轮船愈向港口前行,大陆风光愈益鲜明,我的感慨也愈益深切。我站在船头,瞻望低回,不知何故,竟然流下了眼泪。”

1924年出版了《魔都》一书的作家村松梢风,写下了更为动情的文字:“宫崎滔天在他的《三十三年之梦》中曾写到他22岁初渡中国时,当船进入扬子江目接到中国的风光时,他不由得百感交集,不能自已,站在船头顾望低回不禁泪湿衣襟。我读到此处时方感真正触及了滔天的内心世界,对他平生出一种信赖感,于是将此书细细读完。

……

滔天和梢风所表述的,是一种基于地缘、血缘(自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6世纪中叶,陆续曾有数万的中国移民登陆日本列岛)和潜在的文化血脉的感动,应该是很真切的。虽然这样的日本人,在20世纪以后,已经日趋减少,梢风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立场基本上转到了日本当局的一边。而唯有后藤朝太郎,对中国始终怀抱着满腔的热忱和亲爱之情,而那时的中国,实际上正处于战乱、动荡、衰败的状态,但他对中国的赤诚之情,始终未有改变,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他似乎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与当局同调的文字,想来也真有些令人感动。

……

至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上述的诸位作者,其姿态大抵与后藤朝太郎相近,对于中国抱着温暖的情感。但这只是一部分的日本人。同一时代,也有较为冷漠甚至是犀利的,比如作家芥川龙之介1921年来中国游历了几个月之后出版的一本《中国游记》,对于上海的湖心亭、杭州的西湖和苏州的寺院等,都有充满了揶揄的笔调。好在此书已有好几种中文译本,读者诸君若有兴趣可去翻览,限于篇幅,不再引述了。

真是抱歉,本来应该是认真做篇符合主题的序文的,结果却变成了文抄公,多半引述了一些自己的旧译。我的目的,乃是在于给读者提供一点比较,在与同时代的日本人的比较中,可以感受后藤朝太郎投向中国的视线,他的那份眷恋甚至是迷恋之情。我一直认为,对于自我(这里是本国)的清晰认识,在很多场合,是需要借助他者的视角和“视座”(这是一个日文词,意为观察事物的姿态和立场),在与他者的交互中,“我”才能真正确立。从这一点来说,后藤的这本书,为我们透彻地理解本国的风景和庭园(实际上是人文风土的具现),提供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视座”,他的文字,也写得很好看,更可贵的,他为当年中国的风景和庭园,留下了一个外国人的极具临场感的描述,从这一点上来说,它还具有相当的史料文献价值。

文/徐静波

来源: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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