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区广场舞总教头也有春天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9-21 13:00

◎马樱花

有句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带大妈如统大国,各种匪夷所思的矛盾,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

在新疆呆了几年,业余时间我就跟着一群舞林高手混,回鄂后,这点小身手已经足以在小区广场舞队中搞地震了。

起初我是不屑与广场舞大妈们混为一团的,她们在那厢嘈嘈群舞,我在这边喁喁独舞,一块石头隔出两片天地,我就是与之不一样的烟火。后来有了观众、迷妹、粉丝,当越来越多的人,虔诚地请你传道授业的时候,再加上那边前辈主动让贤,请你掌舵,“贤贤贱不肖”之意,饶是你再清高矜持,也不免落了俗套,“好为人师”是圣人也喜欢干的事呀,于是一不小心我就活成了自己曾最讨厌的样子。

有句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带大妈如统大国,各种匪夷所思的矛盾,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譬如七个大妈,能分成三派,左右派及风吹两边倒的骑墙派,且派系斗争白热化,个个都是反方队友眼中的沙子、心口上的钉子。大仙们一大屁股坐下来就各种谝,情节之惊世骇俗、内容之耸人听闻,常让我有写部《聊斋》之冲动;我使尽浑身解数教大家跳《鸿雁》《梁祝》,想着好歹提升一下本队艺术情调,有人不干了:“难为人,俺们只想跳《小燕子》《小苹果》……”

当然,刺儿头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是非常质朴善良甚至是呆萌的。

70多的陈阿姨,记性好忘性大,一个舞蹈拿不下来,但凡你错了或串了个动作,她马上跳出来“错了,错了”;吴奶奶,踩不着点,永远快人一拍,颇随其性格,快人快语,人未到声先闻。

刘姐是陪读奶奶,前几年刚把大孙女送上大学,现又陪读二孙子。那天在超市碰到她,说老大刚回家,不知道买什么菜好。我就顺嘴问了句老大现在上学呢还是就业,人家风轻云淡来了句“北大读研”。

我愣了下,叹句:“芝兰玉树,生于庭阶。”

“啥树,啥阶?”刘姐追问。

……

有人问了,身为小区广场舞总教头,除了被人投诉噪音扰民之外,有没啥光荣自豪的事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不是高考嘛,队伍里一半人是陪读家长,大家自觉静噪,我带着小伙伴们去公园深处蹦蹦跶。结果我们带的小音响就被隔壁的大功率音箱给盖了。怎么办?反盖。把小机子一关,我一挥手,走。天下广场舞都差不多,艺高人胆大,擒贼先擒王,我和对方领舞的开始斗舞,小伙伴们在后面助威的有,助跳的有,杀入腹地,把人挤出场外的有……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我方如此强悍,敢于贴身肉搏,直接蒙圈,最后,我方成功地把对方主场变成对方客场,胜利而归。

再就是带着本队大妈们上了个舞台,上了个电视台,节目在本市早间新闻出镜,小伙伴们瞧得可仔细了,给了两个镜头,历时6秒。本人接受了下采访,主持人问对这次活动的看法。“让我的小伙伴们感受到除柴米油盐之外更高质量的精神追求……”

大妈们几乎人人都有一身故事和本事,有这样一群生活小能手组织起来的团队依靠,遇到事都不叫个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前些日子家里那位突然住院,孩子在北京,我一个人家里院里来回跳。有位姐姐就拉着我的手说:“你在这里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朋友,有事吱声,我们会帮你的。”于是田螺姑娘进我家,每晚回家时,汤已经炖好,菜择好,肉片切好,甚至小葱姜片蒜末都已经备好,只等打火翻炒,搁上油盐即可。每天收到的菜不重样,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之久。

社区工作人员问我们愿不愿意加入志愿者队伍,疫情期间帮社区助个力,平常邻里间搭把手啥的,话说谁不想把自家门前三分地经营得有声有色哩。

穿上志愿者红马甲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更有劲头。再遇上电动车上楼,摩托车堵道,你上前维护下秩序,还楼道以安全通畅,大家都挺配合的;有个别租户乱扔垃圾,我穿着红马甲,上门劝谏,人一打开门就红了脸……

社区把宽敞明亮的“金邻里工作站”交给我们志愿队做基地,里面还配备了音响、满墙的镜子,光滑的地面。从此后,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皆不怕,我们有了可咸又可甜,冬暖夏又凉,既是调解室又是舞蹈室的好地方。

电影《心灵奇旅》里有句话说:“把寻常的人生过好,才是最不寻常的事。”把一群自由散漫的大妈带上自律自尊、自愿为邻里服务的大道儿于我言,真是一件人生最不寻常之快事。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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