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头鲨鱼被网红博主以极其夸张的方式烹饪、食用，相关视频引发强烈争议。8月1日，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向南都、N视频记者证实，被送往该所鉴定的涉事鲨鱼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噬人鲨，俗称大白鲨。目前四川南充警方已介入调查。相关专家介绍，噬人鲨已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属于“易危级”。最新评估结果显示，其种群趋势处于衰退中。
南都记者注意到，网络直播及视频中的保护动物并不鲜见，或被贩卖或被食用。此类事件背后是否存在相关产业链?涉事主播、平台、买卖方、运输方需要承担什么责任?此次事件中被烹食的噬人鲨种群生存现状如何?对此，南都记者采访了律师、平台、鉴定机构、野生动物保护专家等，挖掘相关情况。
事件
网红烹食的噬人鲨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7月14日，美食网红博主“提子”拍摄水煮、烧烤鲨鱼的视频，在网络引发争议。涉事视频中，“提子”称呼该鲨鱼为“大货”，还将鲨鱼切分水煮及烧烤。视频画面中，标注了“人工养殖可食用”字样。
南都记者注意到，该博主身处四川省南充市。针对此事，7月15日，四川省南充市公安局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表示，警方已介入进行调查。8月1日，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向南都记者证实，被送往该所鉴定的涉事鲨鱼，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噬人鲨，俗称大白鲨。
对于涉事噬人鲨的来源，目前官方并未披露。有媒体报道称涉事大白鲨是通过某电商平台购买的，当日19时许，四川省南充市农业农村局发表声明称，这与案件事实不符，有关结果以公安部门调查为准。
南都记者注意到，涉事视频在抖音、快手等平台均有播出。8月1日，南都记者查询发现，在抖音、快手平台，涉事博主“提子”的账号均已被封禁，内容被清空。其中仅在快手平台，“提子”被封禁前的粉丝数已达到782.4万。
对于视频的审核，抖音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回应南都记者称，保护动物需要专业机构鉴定，平台审核人员无法第一时间认定是否为保护动物，后续平台将重点关注涉及野生动物的内容，改善相关机制。快手方面也回应南都记者称，将加强对平台涉及野生动物内容的审核。
分析
非法猎杀、运输、买卖噬人鲨均属违法行为
南都记者从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了解到，目前噬人鲨不存在人工养殖，这意味着，所有噬人鲨都是受法律保护的。此次食用噬人鲨事件中，涉事网红博主、视频平台、买卖方、运输方，将承担什么责任?
对此，广东国鼎律师事务所律师廖建勋向南都记者分析介绍道，根据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规定，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廖建勋表示，以食用为目的而购买并达到法定标准的，涉嫌构成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网红博主为了吸引眼球、博取流量，拍摄水煮鲨鱼和烧烤鲨鱼的视频已经涉嫌违法甚至犯罪，参与食用的人员也可能面临相应的法律制裁。
不仅是收购和食用噬人鲨的人员，廖建勋认为，该事件中涉及的捕猎、运输、出售方都可能触犯了刑法，也将面临法律的制裁。
涉事视频平台该如何担责?河北驰舟律师事务所律师侯士朝认为，涉事女博主在视频网站发表的视频，违反公序良俗、违反诚实信用并涉及违法活动的信息，已然违反了《网络安全法》。而视频播出平台有义务有责任对发布的内容进行审查，对违法违规的内容要及时删除，防止信息扩散，并保存有关记录，向有关主管部门报告。“显然，相关平台未做到这一点，导致该视频被大量转载，大量传播，造成恶劣的影响，因此视频平台应承担法律责任。”
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也向南都记者表示，博主网络直播或者吃播应当遵守平台规则，根据《网络安全法》的相关规定，直播平台应当采取技术措施或者其他必要的措施进行防范，相关直播平台涉嫌监管不到位。“直播平台应当对发布的内容进行审查，对违规内容及时下架删除，如果平台因未履行监管义务，导致大量违法或者有害信息传播的，平台在承担连带责任的同时也应当接受行政处罚。”
很多人对电影《大白鲨》里噬人鲨凶残嗜血的形象印象深刻，现实中，噬人鲨的生存现状却不容乐观。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渔业资源研究室研究员陈作志向南都记者介绍，噬人鲨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大温带和热带海域，主要栖息于美国东北部和西部、智利、日本北部、澳大利亚南部、新西兰、非洲南部和地中海沿岸，在我国分布于东海和台湾东北海域、南海等。
雄性噬人鲨在身长3.1米至4.1米、年龄4岁至10岁时达到性成熟，雌性在体长4.5米至5米，年龄7岁至13岁时达到性成熟。噬人鲨的繁殖方式是卵胎生，雌性每2至3年产仔1次，每胎产仔2至10只幼鲨，刚出生的噬人鲨体长约为1.0至1.4米。
值得一提的是，噬人鲨平均寿命最长可达70年以上，与人类相当。“鲨鱼在海洋生态系统中处于食物链顶端，就像虎狼一样，这类动物看上去凶狠，但实际能起到控制生物过度繁殖的作用。保护鲨鱼可以有效地维持海洋生态平衡及生态系统的稳定。”陈作志说。
据了解，噬人鲨已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属于“易危级”。“全球大白鲨种群最新评估结果显示，其种群趋势处于衰退中。根据已有的相关研究报道，目前全球噬人鲨种群数量为3000至5000尾。”陈作志告诉南都记者，在生物学方面，噬人鲨生长缓慢，性成熟相对较晚，而且繁殖率低，导致其繁殖能力较弱。受利益驱使，非法捕捞、贩卖和食用鲨鱼的事件屡有发生，对噬人鲨的生存造成威胁。此外，由于噬人鲨体型较大，也容易在一般捕捞活动中被兼捕，造成伤亡。
陈作志介绍，不仅是大白鲨，整个鲨鱼种群的生存现状都值得关注。对于鲨鱼的保护，近年来才逐渐受到重视。因而有关我国海域内鲨鱼种类、数量、现状、生活史特征及鲨鱼制品交易等情况的资料还不完善。“对于鲨鱼开展调查评估等基础性研究工作势在必行。”
据了解，鲸鲨、姥鲨和噬人鲨三种鲨鱼已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保护级别为二级。陈作志称，这为鲨鱼保护在立法层面提供了保障。他建议，加大对鲨鱼的研究力度，提高对中国近海鲨鱼的种类、数量、分布状况、洄游等生态习性的认知。加强对鲨鱼保护知识的宣传教育工作，倡导消费者逐步改变不良的生活方式，不断提高社会公众的鲨鱼保护意识。同时，加强鲨鱼捕捞管理，制定中国水域鲨鱼资源养护和管理策略。
链接
危害野生动物行为频现直播平台
南都记者在法律公开平台OpenLaw检索“野生动物”相关的裁判文书，发现相关文书主要分为两个案由，包括非法收购、运输、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制品罪，及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近年来，不少判例涉及直播平台，包括快手、虎牙、陌陌等等。
今年6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文化和旅游部共同发布的《网络主播行为规范》，其中明确了直播中31种不得出现的行为，就包括不得破坏生态环境，展示虐待动物，捕杀、食用国家保护类动物等内容。
通过直播平台
非法收购、出售国家保护动物
2020年1月，浙江姚某携带猴子驾驶轿车从杭州回桐乡，途经新冠疫情检查点打开后备厢接受检查时，该猴子逃离，次日该猴子被捕获并被鉴定为猕猴Macaacamlatta，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据悉，该猴子由姚某以15000元的价格在快手购得，并在家中饲养。浙江省桐乡市人民法院认为，姚某行为已构成非法收购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一万元。
甘肃省白银市平川区人民法院公布的一审判决书显示，当地张某于2020年8月份至11月份期间，通过淘宝直播和淘宝店铺图片共向其购买过20余只不同品种的鹦鹉。其中，10月至11月期间，其通过淘宝网以每只1000元人民币的价格购买四只疑似太阳鹦鹉和一只疑似和尚鹦鹉，饲养于家中。同年11月26日，白银市某某局平川分局民警查获该五只鹦鹉，张某故意将两只疑似太阳鹦鹉放飞，其余鹦鹉被当场予以扣押。经鉴定，其中一只鹦鹉为鹦形目鹦鹉科和尚鹦鹉，两只鹦鹉为鹦形目鹦鹉科太阳尾椎鹦鹉，均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Ⅱ，属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价值共计3万元。法院判定张某犯非法收购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三个月，缓刑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
除了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的野生动物外，另有判例中出现“国家三有野生动物”，即被列入《国家保护的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2019年10月，安徽省寿县人民法院公布一则判决书，显示被告人江某在禁猎区内且未经批准的情况下，用兽夹、弹弓等狩猎工具猎捕野生动物，并通过微信和虎牙直播视频平台等方式面向全国各地兜售其非法猎捕的野生动物。经鉴定，在江某猎捕并被送检的动物及动物残体中，珠颈斑鸠、黑水鸡(红骨顶)、雉鸡(环颈雉)、草兔均被列为“国家三有野生动物”。
法院判决，江某犯非法狩猎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罚金人民币五千元；帮助其非法狩猎的王某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罚金人民币二千元。另外，二人须共同赔偿因猎捕国家野生动物造成的资源损失116400元，就非法狩猎野生动物的行为在省级媒体向社会公众公开赔礼道歉。
为赚取人气
直播非法狩猎野生动物
除了将直播平台作为买卖野生动物宣传渠道，更有判例显示，部分被告人在直播平台将猎捕野生动物的过程进行直播。
根据裁判文书网公布的信息，2018年11月至2019年3月下旬，安徽省石台县沈某在未取得狩猎证的情况下，为提升其在陌陌平台上直播人气，多次利用猎狗和通过安放铁夹子等方式到七都镇伍村村和七井村山场猎捕野生动物，部分猎捕过程在陌陌APP进行现场直播。
在此期间，沈某共猎获野猪、猪獾、鼬獾等野生动物数只，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白鹇一只、勺鸡二只，其中，一只白鹇及一只勺鸡被其放生，另一只勺鸡死亡后被其拿回家食用。经法院判定，沈某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五个月，缓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六千元。
2018年，湖南省蓝山县欧某通过“快手”直播平台将猎捕野生动物的过程及猎捕到的野生动物在平台直播牟利。据文书披露，欧某使用电捕、灯射等方式在蓝山县所城镇联云村周边山岭及农田共猎捕竹鼠5只、银环蛇7条、石蛙约7斤、黄蛙约6斤，违反狩猎法规，在禁猎区、禁猎期使用禁用的工具、方法进行狩猎，破坏野生动物资源，情节严重，其行为已构成非法狩猎罪，判处拘役四个月，缓刑八个月。
文/陈燕 杨天智 黄驰波 丁小燕 田恒 廖泳梅 王一雪
编辑/倪家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