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与非OPEC产油国以视频方式举行第30次部长级会议，决定今年8月维持原定小幅增产计划。上述组织在会后发表声明称，此次会议再次确认第19次和第29次部长级会议批准的产量调整计划和月度产量调整机制，将8月的月度产量日均上调64.8万桶，恢复了两年多前关闭的每日970万桶中的最后一部分。

该决定发布后，油价几乎没有变化。当日，布伦特原油价格为每桶115.69美元。布伦特原油从去年12月上旬开启上涨通道，从最初的70美元/桶一路上涨至今。2022年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此后一周油价大涨24%。

俄乌冲突令西方对于俄罗斯的制裁持续进行，能源领域的制裁尤为引人关注。5月30日晚，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社交媒体发文称，欧盟已对俄实施石油禁运达成共识，“将立即覆盖三分之二欧盟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根据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说法，该禁令将在“2022年末有效削减约90%从俄罗斯进口到欧盟的石油”。

高达每桶110美元以上的油价不仅让消费者叫苦不迭，更令人对席卷全球的通胀和经济衰退风险充满了担忧。面对油价压力，美国和诸多石油消费国呼吁OPEC产油国增加石油产量。

问题是，OPEC究竟有无这一能力？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的观点，2022年5月全球剩余原油生产能力只有每天328万桶，不到2021年平均水平的一半。该机构所说的“剩余原油生产能力”，指的是能够在30天内投入生产，并至少可以持续90天的最大现有原油生产能力。

美国能源信息署强调，对于剩余原油生产能力的评估，不包括由于意外停产或中断（包括制裁）的原油产量，基于这一限定，伊朗、利比亚、委内瑞拉以及目前停产的俄罗斯原油产量，都在全球剩余原油生产能力的估算之外。

根据美国能源署的统计，全球剩余原油生产能力，随着时间而变化，1985年曾经达到1130万桶/天的峰值，彼时是沙特阿拉伯结束其在欧佩克浮动生产国角色的第二年。1990年至2015年间，全球平均过剩原油生产能力为530万桶/天。2020年和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令OPEC+减产，全球原油剩余生产能力达到过去25年的新高。

今年4月，世界银行报告指出，能源价格涨幅已达1973年石油危机以来最高水平，预计在整个2022年涨幅有可能超过50%，而且能源价格飙升可能持续到2024年年底，表明世界银行对全球能源市场走势持消极态度。

如何看待当前主要产油国的产油能力？如何分辨俄乌冲突给原油市场带来的影响？2022年行至一半，地缘冲突、通胀、疫情困扰下的全球经济不景气依然在延续，当所有的因素交织在一起，油价何去何从？本报就此专访了能源经济学家、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国际碳中和经济研究院执行院长董秀成。

经济观察报：OPEC此前承诺7、8两个月进一步增产，但是这个消息出来之后，油价并未下跌。有分析认为，目前OPEC组织的产能已经处于上世纪70年代以来的一个比较低的水平，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你对OPEC现有的产油能力如何评估？如果说俄乌冲突迟迟不能结束，OPEC在应对俄罗斯的产油缺口方面，能力到底如何？

董秀成：单纯从OPEC来说，真正富余的剩余产能已经不大，而且主要集中在沙特阿拉伯，如果没有非OPEC产油国的话，OPEC的自身确实是能力有限，但也正因为如此，OPEC才强调OPEC+。另一方面，OPEC又有潜在的生产能力——我的意思是，假如通过加大钻井的频率、规模，实际上几个月以后，生产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没有油的问题。从这个角度看，实际上如果OPEC和非OPEC产油国要联合起来控制油价，是可以做到的。

作为世界最大产油国之一，沙特阿拉伯对欧美保持强硬态度，并没有在欧美施压下大幅度增产，而且其后续态度和政策也无法准确判断，这也不利于油价回落。高油价可以为其带来丰厚的石油财富，从这一点看，沙特没有油价回落的强烈愿望，这本在情理之中。

这次，我们看到OPEC的确是增产了，但是增产的幅度不够，市场缺口还是没办法弥补，特别是俄罗斯，想生产也生产不了，预计俄罗斯可能会减产。但是最终能不能减产，现在还要观察，绝不是说欧洲、美国不要俄罗斯石油，俄罗斯就要减，并不是这个概念。

经济观察报：欧盟5月底宣布维持对俄罗斯能源的制裁，表示“2022年末有效削减约90%从俄罗斯进口到欧盟的石油”，此举对于油价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董秀成：这个影响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油价为什么涨？不是说要压到90%，那个时候再有市场反应。市场的反应是对未来的预期。总体来看，国际社会可能预判欧盟对俄石油制裁的影响将在未来显现，俄罗斯石油供应将减少，进而加剧全球石油市场供需失衡。

即使不考虑俄乌冲突，国际油价此前已经上涨，而俄乌冲突加剧了国际油价上涨的动力，那就是市场预期发生了重大改变，恐慌的情绪弥漫，担忧欧美对俄能源制裁将导致未来市场供需失衡。

根据国际评级机构惠誉评估，预计到2022年底，俄罗斯日均石油出口量可能减少约200万桶-300万桶，而且俄罗斯留下的石油供应缺口或将难以得到充分弥补。

目前，俄乌冲突尚未缓解，欧美对俄罗斯制裁没有趋缓，而且还有可能继续加码施压，让未来国际政治经济格局演变充满不确定性，进而让油价变化趋势更加扑朔迷离，市场担忧情绪还没有得到释放。

欧美对俄罗斯石油制裁对于原油供需的实际效果究竟如何，目前还很难预判，有一种可能是，俄罗斯出口受到直接影响，导致产量下降，市场供应出现缺口。

但可以预计的是，就算是欧盟真的实现了所谓的“削减90%”，这个90%出口的量，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进入国际市场。俄罗斯可以通过低价折扣方式尽快将出口到欧洲的石油份额转移到其他市场，比如快速出口到亚洲，因此这或许对市场供应能力不带来影响，或带来的影响很少。

经济观察报：你认为下半年的油价走势，重点要关注哪些因素？

董秀成：国际油价高位震荡，涨跌波动，说明市场情绪紊乱，投资人对石油市场短缺严重担忧，尤其是俄乌冲突导致国际政治经济现实变得异常错综复杂，包括对俄罗斯油气供应中断的恐慌情绪不断加剧。

影响国际油价的因素很多，包括经济、政治和金融等诸多因素，而且这些影响因素又经常处于很大的不确定性，因此油价预测很难准确，或者说，油价预测只能具有理论意义，在实践上根本不可行。尤其是这两年，受到复杂因素交织的扰动，预测变得尤为困难。

今年以来的油价上涨主要驱动力还是地缘政治因素，市场恐慌情绪严重，这并不意味着供需本身有多么地紧张。如果没有俄乌冲突，按照当下的经济形势和供求关系来看，并不足以支撑目前100多美元一桶的价格，70、80美元已经到顶。

目前观察油价，俄乌冲突之外，还需关注伊朗，如果伊朗核协议签署，油价必然会涨。此外还有委内瑞拉，现在美国放松对委内瑞拉的制裁，允许委内瑞拉向欧洲出口石油。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逻辑上的推断，如果接下来俄乌冲突趋缓，或是达成某种协议，将有利于油价下降，即便战争还在打打停停，油价也会出现变化，因为市场将不再那么恐慌。

再者要看全球经济数据，尤其是看美国和中国的数据，如果经济向好，那么将对高油价形成支撑，现在来看，经济数据还要继续观察。

经济观察报 记者 李紫宸 王雅洁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