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是网瘾妇女，却很少刷短视频，因为怕和传播焦虑的内容迎头撞上，如果再有急促的背景音乐火上浇油，简直就堪称智商审美双重折磨。最近有个短视频内容很火，说全国拥有硕士文凭的外卖小哥人数达七万。这数据怎么来的呢？上海辟谣平台扒了扒，发现是短视频博主先从饿了么和美团的调查报告里，分别找到了“研究生占大学生兼职外卖员1%”以及“硕士及以上文凭外卖员占受访人数1%”的数据，又不知道从哪儿凑出全国外卖小哥一共700万人的数据，700万乘以1%，没毛病，数学果然不是体育老师教的。只是为了点流量脸都不要了，怕是没哪个老师想承认教过这种学生。

万物皆焦虑的今天，看到刘秀祥上热搜，疗效堪比洗眼。给年轻的朋友科普下这个十几年前的新闻人物：刘秀祥出身苦，和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多年，考上大学后毅然带着母亲北上山东。而“千里背母上学”有一个震撼人心的后续：他资助的一个小妹妹打算辍学嫁人，他深受刺痛，回到曾经逃离的大山当了一名教师。“我要回去，我要告诉他们，梦想的力量有多大。” 

“背母上学刘秀祥后续”这个话题在微博上的阅读达到了3.5亿。其实上热搜之前我就注意过这件事，是在“豆瓣鹅组”看到的。能把豆瓣上挑剔又毒舌的文艺青年感动得不行的故事，究竟魔力何在？ 

先说一个很打动我的细节。毕业的时候，曾有企业直接开出五十多万的年薪，但刘秀祥没有接受。那几年不少媒体报道过他的事，他觉得对方是看了报道同情他，这份高薪是用他的那点“知名度”换来的。用今天的话来说，他拒绝了一次“流量变现”的机会。这种纯粹的理想主义，在哪个时代都是稀缺品。但我认为比理想主义更可贵的是，刘秀祥很有主心骨，清醒地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他所做的决定极需勇气，但不是一时脑热，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刘秀祥很容易让人想起“燃灯校长”张桂梅，她创办了云南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免费招收山里的女孩，帮助1800多个女生走出大山考进大学。刘秀祥和张桂梅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倾其所能激发处境艰难的孩子们的进取心。用刘秀祥自己的话说，这叫“唤醒”。这是个很善意的词汇。张桂梅和刘秀祥的故事中，我们也不难读到乡村社会涌动的善意。刘秀祥小时候念书，一直都有老师明里暗里帮助，做了老师之后，又想尽办法给经济困难的学生筹学费；张桂梅当年身患重病又身无分文，华坪县的人捐款救了她，不顾一切建起华坪女中也是她对这个温暖的小县城的“回馈”。这种正能量的传递总能触动人心中柔软的地方。苦涩的处境中，一点点微光能释放不可思议的力量。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最近十多年乡村地区经济社会状况有所改善的同时，一些消极现象也在部分地方有悄然抬头的趋势。一是少数地区早婚现象有所回潮，前两年短视频网站上好些未成年人“晒娃”，全国网友都震惊了。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相较2000年，2010年部分省份的早婚率不降反升。二是“读书无用论”又开始局部流行，开头提到的“七万硕士外卖小哥”的耸人谣言部分也是在迎合“读书无用论”的偏见。虽然这些声音绝非主流，但对身处困境、原本就容易脆弱的孩子可能造成的打击，是不容小觑的。为什么张桂梅、刘秀祥弥足珍贵？总要有人点醒迷茫的孩子们，你们可以不必早早嫁人，你们值得探索更广阔的天地。

教育部副部长郑富芝曾在国新办的发布会上回应过所谓“读书无用论”，他说“通过经济的发展和教育的发展，去牵引和带动、去扭转这样的观念，可能是比较现实的”。“扶贫先扶志”，脱贫攻坚战全面胜利、绝对贫困消除之后，“扶贫扶志”、切断贫困的代际传递的重要性就尤其凸显。

张桂梅、刘秀祥以及他们身后的乡村教师群体就是可敬的牵引者、带动者。他们不搞虚的，“能帮一个是一个”。刘秀祥给央视记者介绍他为学生筹学费的“经验”，搞“有偿演讲”，不收钱，讲一场就要求主办方资助两个孩子，“一天讲三场，就能有六个学生获得资助”。讲这话时，他的眼里有些许雀跃的光芒。 

《山海情》里有个留在闽宁村任教的厦大毕业生郭闵航，他的原型之一是厦门大学研究生支教团。这个支教团里流传着一个“小鱼”的故事：成千上万条小鱼被暴风雨卷到沙滩，海边一个小男孩一条一条捡起小鱼，扔回大海。路过的男人叹气，这么多小鱼，你救不过来的，再说，谁在乎呢？小男孩又捡起一条小鱼扔进大海，“这条小鱼在乎”。 

“这条小鱼在乎”，支撑张桂梅和刘秀祥们九曲不悔的，或许就是这样朴素的人道主义。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