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作家米兰·昆德拉对人的一种分类——按照“活在哪一种凝视下作为标准,把人分为四类”。
原文是这么写的:1.为声望名誉所驱使,渴望公众凝视、掌声的人,渴望被人匿名关注的人;2.终日举办宴饮聚会,需要在熟悉之人的目光凝视和肯定,需要在熟悉的环境里谈话和被认可的人;3.自己必须有所爱之人的凝视,才能够生活下去的人;4.活在缺席者的凝视之下,甚至是逝者的凝视之下的人。
前三种都很好理解,第四种是什么意思呢?后来我慢慢地想,我有的时候,似乎是活在死去的母亲的凝视之下。比如有时候晚上擦地,我就会想起她说,“白天不干活,晚上浪费电。”我现在的厨房,依然是按照母亲的厨房标准,努力做到台面整洁、一尘不染。想起她当年第一次来我北京的家,怕她嫌我家不干净,我一直按她的标准干到凌晨2点。
现在想想母亲对我的最直接、最具体的影响就是做家务方面的了。母亲在去世前,跟刚结婚不久的我说,“孩子就是玩物,生不生、什么时候生都是一样的。”很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她说这个话是对我不满意,才会有“孩子是玩物”这样的想法;直到去年有一刻,我才意识到,也许她是另外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没法帮我带小孩了,宽慰我不必执着于此。
我的母亲像过去那个时代的很多母亲一样,为自己没有儿子而感到遗憾。也是今年我才终于可以确定,作为一个独生女儿,她对我还是很满意的,但这种满意仍然不能弥补我不是儿子的缺憾。但这不是我的错,我对此无能为力。我只能接纳我的命运,她也必须接纳她的X染色体遇到了另一个X染色体的命运。
好像是一位作家说过,父母都去世以后,人会有一种虚无感。我早在十多年前就有这样的感觉了。甚至我买了《虚无主义》想好好研究一下什么是虚无(但一直还没有看)。所以人还是应该活在所爱之人的目光之下。爱能够接纳、理解、欣赏、包容。爱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觉得,第一种为声名所累是最傻的了。当然了,我没有获得过巨大的声名,如此说也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这只是我的一种想象和判断,只能说每个人的追求不同。
儒家说的“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其实也包括对声望名誉的追求,只是境界要更高一些。盛宣怀给李鸿章写信,“百年之后,或可以姓名副列于中堂传策之后,吾愿足矣。”辛弃疾有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他们都渴望建功立业留在历史之中。李白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但他主要是扮酷。他的真心话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我没有看过米兰·昆德拉的这个访谈原文,不过我知道,完整提出“凝视”理论的是哲学家拉康。他的“凝视概念”指出,我们的自我意识、欲望乃至焦虑,都诞生于与他者目光的复杂关系中,“凝视”是一个揭示主体性困境的概念。
所以人越早认识到自己的“主体性”、捍卫自己的“主体性”,在这个世界上会越勇敢、越坚强。
我们当然是被建构的,我们更是在实践中,在一蔬一饭、岁岁年年中,建设自己的生活。说到底,选择做什么样的人,意味着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或者反过来,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继而成为什么样的人。有很多很好的词值得记住,比如“仁慈、自豪、无畏无惧”,比如夏多布里昂家族的族徽铭文“我播种黄金”,比如“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文/潘若滋
编辑/周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