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种花啊。
以前总觉得种花是退休老年人的事情,如今不少年轻人盼望着“退休就好了”,因为退休就代表可以松弛了,而松弛的表现之一就是种花……不但现代人这样想,古人也是这样想的。比如余省《种秋花图》所描绘的,在古人眼里,就是一种有松弛感的生活美学。当然,也可以是今人的。
画中,一座依山傍溪的小院落,精致的屋舍、小轩窗,湖石秀美嶙峋,秋花灿烂,真是个远离尘嚣的“桃花源”。一位著古早魏晋衣冠的男子,手摇羽扇,目光专注下垂,看两个童仆抡着锄头商量着种花,完全沉浸在“手替”帮他莳花弄草的快乐里。他身后的屋舍里,从敞开的门窗可以看见,摆有素屏、坐榻、书桌、铜器、折枝花卉,陈设精洁雅致,窗子都挂有湘竹布帘,一面掩住,一面卷起。
院子里已经种了很多花,大约有秋葵、剪秋罗、木芙蓉、玉簪、秋海棠、雏菊、鸡冠、雁来红、金盏、野菊,当然最多的还是秋天应景的菊花。画中菊花集中在底部视角中心,姹紫嫣红。明人李渔说过明朝时菊花品种已很丰富,余省的《种秋花图》可证,禹之鼎为王原祁画的《艺菊图》也可证。
不过王原祁只种菊花,而余省画里的高士,其院中秋花种类要多得多——题作《种秋花图》而不是《种花图》,当然有深意在。种秋花,更有松弛感。余省在画《种秋花图》时,有意识地运用了一套成熟的、被广泛认可的“高士图”的视觉语言,来画出他心目中的理想生活。
《王原祁艺菊图》 清 禹之鼎
比如画中男子的半透明发冠。这是一种材质轻薄、透明或半透明的“隐士冠”或“仙桃巾”,常与魏晋竹林七贤关联,用来表现高士的清洁脱俗,唐寅为琴士杨季静作的画像里也是这种头巾(唐寅《琴士图》表现的是魏晋打扮的杨季静);比如男子手持的羽扇,样子与孙位《高逸图》麈(zhǔ)尾扇很接近,羽扇(尤其是麈尾)是权威与风雅的象征,表示持扇者并非农夫,而是有学识有地位的隐逸文人;还有侍童的“双丫髻”,《高逸图》里的侍童也是这种发型。“双丫髻”虽然不是魏晋侍童的专有发型,但它与“隐士冠”“仙桃巾”“羽扇”“麈尾扇”一起出现时,却一定表示这是一组“高士与侍童”图式。
余省是乾隆朝的宫廷画家,他画出来的隐逸,和真正隐士的当然不同。余省画里的男子,更像是打扮成魏晋高士的富贵闲人——对于深宫里的皇帝,这样的画是一种精神上的卧游,满足了他们对于古代高士和松弛生活的想象。
其实一轴《种秋花图》,对种花或者不种花的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上的卧游?当然,我们也可以亲自劳作,按图索骥来一次真正的“种秋花”,照着画上的花花草草买回应季的秋葵、剪秋罗、木芙蓉、玉簪、秋海棠、雏菊、鸡冠、雁来红、金盏、菊花。
《种秋花图》 清 余省
为什么需要这种 “清旷雅致” 的生活意境?因为,我们需要这样的空间来安放身心。我们现在总会把古人的诗、书、画、生活美学都割裂开来谈,但在古人那里,它们浑然一体,不可割裂,是身心得以安养自在的容器。如何实践生活美学?古人已替我们做了实践,我们只需随时从无限量的诗、书、画里汲取便可,比如余省这一轴《种秋花图》。
生活里当然可以没有花,但是一旦喜欢上,你就会觉得,不可一日无花啊。
文并供图/任淡如
编辑/李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