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2024年服贸会开幕。北京青年报记者来到首钢园区2号馆，在专精特新展示区内，两袋看似不起眼的细胞注射液吸引了观众的目光。这两款产品都是针对晚期癌症的基因细胞治疗药物，其中，国内首个淋巴瘤基因治疗药物即将提交产品上市申请。该产品不仅将打破国外垄断，实现国内颠覆性技术突破，还有望在相关领域创下全球突破性进展。而这背后，是清华博士何霆带领的一批青年科创团队，“十年磨一剑”不懈努力的成果。他们秉持“让癌症不再是绝症”的使命，完成“从0到1”的蜕变，为中国的肿瘤患者带来更多希望。
一篇论文点燃创业激情
何霆在清华大学癌症生物学实验室攻读博士学位时，主要研究方向是肿瘤微环境调控。起初，他从未想过创业，只想怎么研究好癌症。“当时可能在科学研究上有一点贡献，但实际的应用价值很有限。”
直到他看到一篇刊登在全球顶级医学杂志上的学术论文。其中讲到，在临床试验中，利用CAR-T细胞药物治疗一种复发难治的急性白血病，完全缓解率竟超过90%。“这是非常惊人的一个数据。那时候国内鲜有人从事基因细胞药物研究，很多白血病患者基本无药可救，生存期也非常短。”何霆说，这篇论文让他萌生了创业的想法，“我自己非常希望做一件能够真正改变一些疾病治疗现状以及一些人生活的事情。要实现这一点，选择创业可能比在实验室里做科研更合适。”从那以后，何霆开启了CAR-T细胞药物的研究之路。
什么是CAR-T细胞药物治疗？何霆解释说，这项治疗手段主要应用“CAR-T技术”。T细胞是人体内的一种免疫细胞，它的主要作用是在体内进行巡逻，发现并清除被病毒或细菌感染的细胞以及肿瘤细胞。“我们可以把T细胞简单地理解为体内的‘杀手’，但一些肿瘤细胞非常狡猾，能够通过多种机制逃避T细胞的识别和攻击。因此，研发人员就有了一种想法，是不是可以对这些T细胞进行培训，让它们可以识别并清除特定的肿瘤细胞。”何霆说，基于这个想法，CAR-T细胞技术就诞生了。
研发人员把患者自身的T细胞提取出来，经过基因编辑，让这些T细胞在细胞表面安装一种类似“钥匙”的特殊分子，这个分子就是CAR，而带有CAR分子的T细胞就是CAR-T细胞。当科研人员把CAR-T细胞回输到患者体内时，它们会拿着“钥匙”在体内四处游走，一旦接触到有特定“锁”的肿瘤细胞后，CAR-T细胞就会被激活，并对肿瘤细胞进行杀伤和清除。
“外科手术和放疗手段，对于肿瘤的治疗都是局部的；化疗虽然可以对全身的肿瘤进行治疗，但其全身毒副作用是肿瘤治疗手段中最为严重的，它相当于是一种‘宁杀错、不放过’的癌细胞扫射式治疗。”何霆说，直到以CAR-T技术为代表的基因细胞药物横空出世，才真正为晚期癌症的有效治疗带来希望。“CAR-T细胞治疗属于免疫疗法的一种，它可以靶向地对全身肿瘤细胞进行杀伤，同时又不会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并且与其他治疗手段相比，具有极高的治愈率。”
一支博士团队的曲折创业
从清华大学生物学专业博士毕业后，何霆与同在研究癌症的两位清华同学下定决心一起创业。就这样，由三名博士生共同创立的北京艺妙神州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在海淀成立了。
谈到创业，何霆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坚持梦想。“‘让癌症不再是绝症’的使命，一直支持着我们把CAR-T技术研发到今天。”何霆说，现在全世界每年有1000万名患者被癌症夺去生命，癌症已发展为全球第二大死因，成为人们眼中“绝症”的代名词。癌症大概有100多种，而它们基因突变的方向又不可能完全一致，CAR-T技术的复杂难度和工业化难度是前所未有的。
在创业过程中，艺妙神州的成长大概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攻克关键技术，像一个“实验室”一样打造自主研发平台；第二阶段新药注册申报，加速商业化布局；第三阶段实现商业化产能和上市，扩展新技术的应用和新治疗的领域。
在发展过程中，何霆很快就遇到人才短缺的问题。“我们的创始团队具有很强的研发背景，但是作为一家生物医药公司，研发体系、生产体系、临床体系都很重要，需要尽早补齐初创背景短板。”何霆说，“对于一个组织来说，应该做到没有短板，这就需要不断补位。”
创业初期，何霆走了不少弯路，甚至花了两年时间都招不对人，他笑称自己遭遇了招聘“滑铁卢”。“比如我们在注册申报阶段时，面试过很多跨国公司背景人选，能说会道、背景也很好，招聘后才发现都不对。后来我们才醒悟，不可能找到方方面面都特强的人，但要找到并发挥每个人最突出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看到他内在的目标、意愿和价值观是否真的和我们一致。”何霆说，“一个顶级的CEO，就是一个顶级的猎头。”
经过近10年的创新创业和深耕研究，何霆团队从几人快速成长到中国CAR-T领域最大的研发团队之一，员工数从三人扩大到300余人。“我们的核心高管就有十多人，而我一直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我觉得对于创业公司来说，公司CEO应该找到最优秀的人一起工作，这样才能让团队不断地去迎接更大的挑战。”何霆说，“在这个团队里，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智商上还是在经验上都是比较普通的一个人，但能让比我更有经验、更聪明的人加入这个团队，跟我一起去奋斗，这是一件让人骄傲的事情。”
如今，何霆已经从一位青涩的实验室博士蜕变为一家具有全球视野创新药企的领航者，成为北京基因细胞药物创新研发领域杰出代表，引领着北京市CAR-T领域的科技创新和成果转化。
一场癌细胞的精准“阻击战”
作为一家创新药公司，何霆带领团队专注于基因细胞药物技术来治愈晚期癌症。他清楚记得第一次开展CAR-T治疗的经历。
那是一名患有白血病的小男孩。“在治疗前一夜，我紧张到失眠。希望临床试验有效，但又担心出现不良反应。”何霆说，CAR-T治疗会激活很强的免疫反应，治疗开始后，患者最初也发烧了，最严重时体温将近40℃，何霆与团队成员一起护理和监测这位患者的情况。
最后，患者体温控制住了，并且在之后的数据图里，患者血液里的癌细胞含量一点点减少……“治疗十天后外周血里癌细胞完全消失，一个月后骨髓中癌细胞也完全消失，曲线跌到零。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后来这位患者的父亲受邀来到艺妙神州年会现场，讲述了小男孩如何在患上癌症后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化疗，无效的绝望与痛苦，再到被CAR-T治愈。“好多同事都哭了，大家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每次实验、每个环节生产出来的细胞，都承载着患者与其家庭一辈子的付出和希望。”何霆说，“我们看到患者成功治疗走出医院，看到他的家人得到新希望的时候，这种使命感是前所未有的，也特别能够凝聚团队。”
也正是因为如此，何霆带领的团队在创业过程中面对艰难时刻时，无论是遇到了技术上的难题，还是遇到了临床开发中很难解决的困境，以及资金、生产等各种全新挑战，创业团队从来都没有被困难吓倒过。
“中国每年有超过400万的患者会被确诊为癌症，这里面很多患者的生存期其实是不长的。基因细胞药物治疗在中国仍然处在起步阶段，即便是在海外，虽然有了30多年的技术研究的经历，但是他们的产业化之路其实也只有六七年时间。”何霆说，创业10年来，艺妙神州完成了“从0到1”的蜕变，2022年7月成功获批CAR-T细胞治疗产品《药品生产许可证》，成为北京首家和全国为数不多获批CAR-T细胞治疗产品《药品生产许可证》的基因细胞药物企业。
展望未来，何霆满怀信心，“我相信靠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完全有机会再进一步发力，创造出更多自主研发的新技术平台和产品，以中国为起点治疗全球范围内的更多患者。我认为未来的十年是黄金的十年。终有一天，癌症将不再是绝症。”
现场
国内首个淋巴瘤基因治疗药物亮相服贸会
2024年服贸会上，艺妙神州将两款产品带到首钢园区2号馆，在专精特新展示区内进行展示，其中包括公司自主研发的首款CAR-T细胞产品——IM19 CAR-T细胞注射液。
艺妙神州CAR-T细胞产品——IM19 CAR-T细胞注射液（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袁艺）
提起这款抗肿瘤创新药物，何霆不禁回忆起多年前的一次临床试验经历。当时，未到而立之年的赵先生不幸确诊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这类肿瘤恶性程度极高。赵先生辗转多地求医，经历多次放化疗治疗，治疗费达数十万元，病情都未得到缓解，最终进入无药可治的病危地步。赵先生和家人绝望之际，在医生的建议下，赵先生接受了艺妙神州何霆团队自主研发的IM19 CAR-T细胞治疗，治疗后一个月病情部分缓解，三个月完全缓解并顺利出院，至今再未复发。
何霆自豪地说，“赵先生治愈后，我们在一次随访时得知他有生育需求，随后与北京肿瘤医院和北医三院成立了学术医疗小组，通过人工受孕和试管婴儿技术，成功帮助他孕育出了小宝宝。我们不但拯救了濒临凋亡的生命，同时又协助其孕育出新的生命，创造了奇迹。在此以前，全球范围内从未有过晚期癌症患者经过CAR-T治愈后成功生育后代的案例。”
历经近十年的创新研发，IM19 CAR-T细胞注射液已经获得了三个血液肿瘤适应症的药物临床试验批件。其中，针对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末线治疗的研究已完成II期临床试验，临床疗效和安全性数据良好，预计于2024年四季度提交药品上市许可申请，有望于明年获批上市。何霆说，IM19 CAR-T细胞注射液获批上市后，将有效填补国产自主CAR-T产品在淋巴瘤适应症领域的市场空白，为中国数十万淋巴瘤患者带来新的希望。
此外，艺妙神州还有一个治疗晚期结直肠癌的最新CAR-T产品——IM96 CAR-T亮相今年服贸会。这款产品已经在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开展临床试验，一名使用近四个月的直肠癌患者，在影像学上呈现病情客观缓解状态，给患者带来极大希望。据介绍，IM96很可能是CAR-T领域内全球首个治疗晚期实体肿瘤的重大突破。
何霆说，基于公司自研CAR-T细胞产品在治疗晚期癌症中展现的良好效果，艺妙神州也在积极筹备出海发展战略，主要目标市场为东南亚和美国等地。“我们希望通过服贸会平台充分展现公司的研发实力，结识更多合作伙伴。”
对话
让更多中国患者未来用得起基因细胞治疗
对话人:艺妙神州创始人兼CEO 何霆
（供图/艺妙神州）
北青报：基因治疗的费用非常昂贵，明年新药上市后，能否降低治疗费？
何霆：CAR-T细胞治疗产品这些年在晚期癌症研究中取得了非常大的突破。但作为一项新的技术，它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包括产能、成本等方面。目前海外已经上市的CAR-T产品定价基本上都在几十万美元，国内已经引进的海外产品售价均高达100万人民币以上。
自创业之初，我们就坚持“自主研发”，在海淀研发总部攻克了一系列核心技术，自主研发一站式基因细胞药物技术平台，做到整个环节的自研自产。从药物发现、工艺开发到临床试验，甚至上市申请都能通过一整套自主开发的解决方案来实现，从而大幅度地降低成本，让更多的中国患者在未来能够用得起。
北青报：CAR-T技术治疗癌症的难点在哪里？
何霆：首先，癌症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类病，世界卫生组织公认的癌症种类超过100种。CAR-T技术治疗癌症的难题在于，每一种癌症都需要针对性地研发一款单独的产品，而一款抗癌新药的研发需要耗资耗时巨大。其次，CAR-T技术在治疗淋巴瘤、白血病、骨髓瘤等血液肿瘤方面，展现出了极佳的疗效，但是在治疗实体肿瘤上仍面临多重挑战，进展缓慢。
应对挑战，我们积极布局国内领先的CAR-T产品管线，目前，产品管线已经从白血病、淋巴癌、骨髓癌等血液肿瘤，拓展到肝癌、胃癌、结直肠癌等实体肿瘤。同时，构建起包括实体肿瘤CAR-T在内的新一代基因细胞药物技术平台，用于突破目前CAR-T治疗实体瘤效果不佳的现状。截至目前，我们在国内已经治疗了超过300位晚期癌症患者，其中有一半患者都从生死边缘重获新生，恢复了正常生活。
北青报：设想未来十年，你认为这个行业会是什么样子的？
何霆：目前，我国肿瘤患者五年生存率在30%左右，而发达国家达到了70%至80%。但我相信，未来十年，会有越来越多这样拥有自主细胞治疗药物技术的科创企业在中国快速崛起和发展，国内自研CAR-T药物将呈现爆发性的增长。据预测，未来将有上百款CAR-T药物获批上市，这将使更多癌症得到有效治疗，部分癌症将不再是人们眼中的绝症。
同时，未来十年，也是国内自研CAR-T技术打破海外垄断的关键时期，我们将真正迎来“国产为王”的时代。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斌
编辑/李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