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河流域纪行看两伊治理
北青评论
2024-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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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谢赫洛特芙拉清真寺摄影/马晓霖

5月31日午夜,笔者结束对两河流域文明考察之旅回国。长达13天的跨国游历,从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开始,到伊朗首都德黑兰收尾,虽然不乏走马观花,然而基于笔者对两伊的熟悉和曾经的深度体验,依然震撼于两国巨大的治理鸿沟,深刻领会到稳定与效率差异而结果迥然不同:被美国深刻改造的伊拉克,远不如美国长期制裁的伊朗。

5月19日凌晨自上海启程时,两伊恰巧各出大事:伊拉克议长选举再次因各派分歧严重而流产,该国立法机构在议长被罢免半年后依然群龙无首;伊朗总统莱希及外长阿卜杜拉希扬等高官因座机撞山坠落而集体遇难……山水相连的两国一个议会瘫痪,一个突遭国难,这突发态势,让笼罩在以色列与伊朗相互袭击阴影下的笔者所在团组更加忧心忡忡。

这是笔者阔别21年后重返巴格达,也是时隔六年后再访伊朗,心情激动而忐忑。激动的是,终于可以弥补伊拉克战争期间困于巴格达两个月而无缘行走两河文明腹地的遗憾;忐忑的是,当年战地采访历险经历记忆犹深,此后只能从新闻报道观察动荡不安的伊拉克,不知被美国再造的这个中东“民主新样板”是否走上良政善治之路,当然也担心美国长期制裁、对以战争风险和总统遇难三重高压下的伊朗是否更加艰难。

五天伊拉克之行始于巴格达机场,而终于巴士拉口岸,堪称从失望开始到遗憾结束。只有两河文明遗址的远古魅力,以及什叶派圣城卡尔巴拉、纳杰夫、两河下游沼泽区、历史名城巴士拉的神秘感和新鲜感,刺激着我们的肾上腺素,尚觉不虚此行。

外观落后、规模有限的巴格达机场,显然不如中国一个三级支线机场。让我们意外而又不意外的是,巴格达机场航班零落,设施落后,旅客稀疏,与中途转机、繁华热闹的多哈机场俨然两个世界。更出人意料的是,尽管我们充分准备,依然苦等两个小时才得以入关;而所谓海关,只有几十平方米一间办公室,以及一人忙两人闲的三人组合。

从机场到市中心巴比伦酒店一路顺利,沿途基础设施似乎还是萨达姆时期留下的遗产,目力所及的街道建筑破败不堪,并无改天换地的新面貌,只有拥堵的交通、满街的陈旧私家车和零星餐厅彰显着活力。不夸张地说,除社会治安有明显改观外,巴格达给我的印象与当年战时之地并无太大变化。

巴比伦饭店濒临底格里斯河,层层安检、内饰精致、豪车陈列以及舒适的饮食条件,使之成为芸芸众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上流生活空间。虽然只是一斑之得,也足以想象今日巴格达只是部分有钱人的冒险乐园,却是普罗大众的挣扎之地。

4000万人口的伊拉克近年石油平均日产400多万桶,是8000万人口之伊朗的两倍,堪称石油美元丰沛。但是,一路南下安全检查站一个接一个,道路两侧垃圾遍地,城乡外观凋敝,设施落后如昨,经济生活明显脉动乏力。伊拉克纵然坐拥两河文明诸多世界级瑰宝,无论是国家博物馆、巴比伦古城、泰西封旧宫乃至乌尔神庙等殿堂级遗址景点,大都门可罗雀,无人光顾,作为地租型国家连最基本的旅游经济都乏善可陈。

21年来,伊拉克陷入长期内乱、暴恐袭击和反恐战争,虽然确立库尔德人与阿拉伯人逊尼派、什叶派分权制衡的“黎巴嫩化”政治结构,整个国家却在联邦制新架构下失去“伊拉克认同”,政党忙于争权夺利,国家在内斗、恐袭和国际政治博弈中煎熬,百姓在漫长战乱后遗症里艰难度日。

即便实际控制政权和主要石油资源的什叶派,在其统治核心区域巴格达至巴士拉的一大半国土,也未实现类似北部库区的欣欣向荣。沿途满目都是什叶派黑色旗帜和无数“烈士”画像,甚至在两大圣地卡尔巴拉和纳杰夫,经济也依赖昼夜接待阿里及其二子圣陵的朝拜者驱动。至于“东方威尼斯”巴士拉,历史古街危房危如累卵,臭水泛绿,堪称明珠暗投,给人的印象十分糟糕。

5月24日中午,沿巴士拉口岸原生态土路入境伊朗,顿时豁然开朗,感觉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处五天哀悼期的伊朗民众神情淡定泰然,胡齐斯坦沼泽区生机勃勃,与水土互通的伊拉克一侧有天壤之别。从法尔斯省到设拉子省,从伊斯法罕到卡尚、库姆再到德黑兰,伊朗社会治安良好,基础设施完善,众多文化遗产得以充分保护和利用,每年接待境外游客近200万人。

即便曾十访伊朗,笔者此次也有“换了人间”之感,甚至发现女性可以不戴头巾招摇过市,到处充满烟火气,进步与开放态势与日俱增。长期承受美国高压与制裁的伊朗,给首次来访并游历七天的伙伴们留下很好的印象——大家一致认为伊朗像个正常国家,伊拉克反倒像被美国长期制裁。

入境时,伊朗副总统替补到岗,新总统选举之日确定,内政外交萧规曹随,一切有条不紊,整个国家正快速翻过黑暗篇章。说到底,美国摧毁了原本完整的伊拉克使其难以翻身和复原,美国长期制裁却没有让内部稳定的伊朗走向衰落,反而在适应高压后找到国家中兴之路。

文/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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