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太阳 阿波罗:光的灰烬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9-28 19:00

作为太阳系的绝对主宰,太阳是世间光明、温暖与希望的源泉。古希腊人将太阳的诸多特性赋予阿波罗神,在他身上倾注了对于男性美的全部理想。如今,宏伟壮观的阿波罗太阳神庙早已湮没于萋萋芳草,唯有不息的风从过去吹向未来,倾诉着人与神的爱恨缠绵,见证着蜉蝣的生老病死、感情的生住异灭、宇宙的成住坏空……

太阳的一生

起初,太阳源于一团巨大的气体和尘埃云。在引力作用下,这团气体和尘埃云不断向中心收缩,形成一个高温、高压、致密的球体。又经过大约1亿年漫长的妊娠期,太阳内部的氢原子在巨大压力下激烈碰撞并融合,触发了核聚变反应,向外释放出大量的光和热。当这股向外释放出的强大力量,与气体和尘埃云向内积聚收缩的力量达成平衡时,太阳就横空出世了。

太阳正处在从容燃烧的黄矮星阶段。根据计算,太阳每秒大约有6亿吨的氢聚变为氦,相当于1 000亿颗百万吨级原子弹爆炸释放出能量。所幸地球距离太阳1.5亿千米,接收到的能量只是其中的二十二亿分之一,否则一切都将瞬间化为乌有。如果人类能够以某种方式收集这短短一秒钟的全部太阳能量,则足够满足全世界上百万年的需求。

太阳没有固态内核,从内到外都由沸腾的带电离子组成。越深入太阳内部,温度就越高,在日核―太阳的“心脏”,温度高达不可思议的1 500万摄氏度!太阳表面布满了扭曲缠结的磁场。每当太阳磁场某些区域内压抑的能量爆发时,都会绽放出明亮的耀斑,并激起猛烈的太阳风。太阳风会以每秒200至800千米的速度吹向地球。铜墙铁壁般的地球磁场将阻挡住大部分太阳风的袭击,但其中仍有一些会沿着磁力线掠过地球南北两极。当这股带电粒子流与极地高层大气碰撞时,就会激发出梦幻般迷人的极光。

太阳直径为大约139万千米,能够装下100多万个地球。如果太阳坐上跷跷板的一端,即便太阳系中其他所有天体都坐到另一端,这个跷跷板也纹丝不动。因为在整个太阳系中,超过99.8%的质量都来自太阳,八大行星、矮行星、小行星、彗星、流星体及其他星际物质,统统围绕着这颗恒星运转不息。放眼浩瀚银河,太阳 在2 000多亿颗恒星里并不突出,但对我们这颗蓝色行星上的生灵万物而言,太阳永远闪耀着无与伦比的神性光辉。

正所谓“一切皆流,无物常驻”,生生灭灭是永恒的自然法则,终有一天,太阳也会死去。北欧神话就把太阳之死描绘得无比惨烈。凛冬肆虐了整整三年,诸神的黄昏降临了。巨狼芬里尔挣断绳索,拔出插在喉中鲜血淋漓的长刀。它圆睁着赤红的双目,带领儿子们嘶叫着冲向太阳。它们咬断天马的脖子,致使太阳失足坠下翻滚的马车,又张开如盆大口,把太阳撕咬得四分五裂。太阳抽搐着,在剧烈的痛楚中被吮尽了鲜血,又被芬里尔的儿子们生生吞入腹中。

如果我们把太阳的生灭期比作人生百年,那么如今它正处在年富力强的四十六岁。然而太阳的燃料终究是有限的,核聚变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当太阳核心耗尽了氢,便开始燃烧氦,汹涌的能量会使得太阳如气球般膨胀为一颗红巨星。那时,太阳直径将扩大到现在的100倍以上,彻底吞没水星和金星,并把地球和火星烤焦。那将是地球上空前绝后的大火。那一刻到来时,倘若人类正在遥远的星球上凝望,他们是否会想起冲天火光中狂喜的尼禄?会不会脱口吟出海子的诗句,“这是我的声音 这是我的生命/上帝你双手捧着我像捧着灰烬”?

逐日之旅

太阳是世间光明、温暖与希望的源泉。无论中国古人还是古希腊人,都曾踏上义无反顾的逐日之旅。《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希腊神话中,少年伊卡洛斯挥动着蜡做的翅膀飞向太阳,结果太阳把他的翅膀熔化了。 烛泪滴落,少年如流星般下坠,被波涛汹涌的大海吞噬了生命。

为什么夸父和伊卡洛斯要追逐太阳?当他们追逐太阳时,他们究竟在追寻什么?在熊熊燃烧的太阳前,血肉之躯渺小而脆弱,夸父和伊卡洛斯不可避免地失败了,但正是这种对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的奋力追逐,令他们升华为虽死犹生的文化英雄。只要太阳还照常升起,就一定会有人追随着夸父和伊卡洛斯的身影,想要离苍穹之上炽烈的光焰近一点,更近一点。或许终有一天,能拥抱那摄人心魂的美,揭开它的谜团。

神话凝聚着古人的心声,也将古人的激情和热望传递到了今天。科学家们把近距离探测太阳列入必须完成的科研任务之一。在半个多世纪中,“先驱者号”、“太阳神号”、“尤利西斯号”、太阳和太阳圈探测器(SOHO)、“起源号”等太阳探测器先后升空。这一系列探索发现更新了我们对太阳的许多认知,包括活跃的太阳磁场、太阳风对行星的影响等。

人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是没有尽头的。在太阳的神秘面纱―日冕层前,一些谜题始终困扰着研究者:为什么太阳的表面温度只有大约6 000摄氏度,而距离太阳核心更远的日冕层温度竟然达到了100万摄氏度以上?太阳风源头的磁场结构是怎样的?太阳风的动力来源何在?它又是如何被加速到超音速的?太阳直接关系着地球上生命的存亡,破解这些谜题,不仅能让人类更好地了解太阳的运作方式,还能帮助我们抵御潜在的灾难性太阳风暴。

“帕克号”太阳探测器就肩负着这一伟大使命出发了。2018年8月12日,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空军基地,“帕克号”发射成功,之后它顺利完成火箭分离,脱离地心引力进入预定轨道。在往后的七年中,它将环绕太阳24圈,每一圈,都会更加接近太阳炽烈的光焰。

这是一场有进无退的远航。“帕克号”超越了此前所有太阳探测器,成为有史以来距离太阳最近的人造物体,直抵人类认知的边际。2021年11月21日,勇敢的“帕克号”迎着高温与狂暴的太阳风,以创纪录的速度第十次掠过轨道近日点。此时,它距离太阳表面只有850万千米!在任务的最后三圈,“帕克号”以决绝的姿态冲入太阳大气层,最近的时候,距离太阳表面仅有610万千米。这是什么概念?如果我们把地球到太阳的距离看成1米,那么“帕克号”距离太阳只有4厘米,几乎要和太阳紧紧相拥了。

“我必须向你们讲述/在空无一人的太阳上/我怎样忍受着烈火/也忍受着人类灰烬”2025年6月14日,“帕克号”预计最后一次飞掠近日点。此后“帕克号”将耗尽燃料,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隔热罩。滚滚热浪涌向它,它将被太阳的光芒吞噬,化作一场等离子焰火,与滋养我们的太阳融为一体。从夸父、伊卡洛斯到“帕克号”“羲和号”,为什么逐日者总像飞蛾一般前仆后继地扑向太阳?或许当阳光再一次亲吻你的脸庞时,那些古老的怀恋与新鲜的渴望,也会在你的血管中徐徐燃烧。

太阳神的由来

太阳崇拜是人类最古老的崇拜形式,可以溯源到文明之初。在几乎所有古代文明中,我们都能找出太阳崇拜的痕迹。一代代神使、先知与诗人对太阳竭尽称颂,赋予它至高无上的地位,从而令太阳承载了太多神圣而美好的意义,比如主宰、绝对、唯一、真理、正义、幸福、爱情……古希腊人也毫不吝惜地以最优美的语言歌颂太阳,并将太阳神这一殊荣给予了赫利俄斯与阿波罗。

赫利俄斯是提坦神的一员,也是太阳的人格化身。他英俊魁梧,身穿紫红长袍,头戴光芒四射的金冠。每天清晨,黎明女神厄俄斯用玫瑰色的修长十指打开东方天门,赫利俄斯便乘坐着四匹天马拉的太阳车出巡。他越过苍穹,令光芒普照世界,直到黄昏来临,才没入俄刻阿诺斯海的彼岸。

在罗马世界中,赫利俄斯被称为索尔(Sol),也就是英文“Sun”(太阳)一词的来源。1868年,法国天文学家让桑在印度的一次天文观测中,从太阳光谱内发现了一条明亮的黄色谱线,他将资料寄给英国天文学家洛克耶。洛克耶认定这是太阳中某种未知的元素,于是以太阳神赫利俄斯(Helios)之名将它命名为氦(helium)。

那么,为什么阿波罗也被当作太阳神呢?相比赫利俄斯,阿波罗的职能要多出许多。多才多艺的阿波罗是光明与预言之神,同时还是音乐、诗歌、医药、理性、数学和逻辑之神,因为射术出众,他又被誉为银弓之神。我们知道,光明无疑是太阳最重要的特征,阿波罗正是借光明的属性和太阳联系到了一起。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越来越崇敬这位无所不能的神,尤其是诗人、作家和艺术家群体。他们极力抬高文艺之神阿波罗的地位,比如欧里庇得斯在《法厄同》、奥维德在《变形记》中都将阿波罗视为太阳神。

还有两个传说曾为此推波助澜。一个说,由于赫利俄斯没有参加奥林匹斯神与提坦神之间的战争,于是宙斯胜利后论功行赏时,就把太阳车赏给了骁勇善战的阿波罗;另一个说,因赫利俄斯纵容儿子法厄同驾驶太阳车,导致半个世界陷入火海,宙斯盛怒之下,把驾驭太阳车的职责转交给了阿波罗。总之,到了公元前5世纪左右,两位神逐渐混同起来,名气更大、更受人爱戴的阿波罗与赫利俄斯并列成为人们心目中太阳的象征。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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