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的列车与洪灾断网的落坡岭小卖部 店主:为给乘客煮面 外出接泉水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8-05 16:07

王金华在北京门头沟落坡岭经营一家小卖部已经32年了,从来没有哪一天像2023年7月31日那样,在狭小的店面里挤进来那么多顾客。那天,因强降雨滞留在K396次列车上的近1000名乘客被转移至落坡岭,饥渴的乘客们走进王金华的小卖部,清空了店里的库存。王金华回忆说,由于通讯中断无法扫码支付,一些乘客拿出身份证让她拍下,表示以后想办法给她付钱。对于一些实在很渴又没有现金的乘客,王金华将瓶装水免费送给了他们。

与此同时,王金华将自家的住宅让给乘客一家五口休息,还在断水的情况下去外面接泉水给乘客煮面吃。“店主没有因为我们身处困境而涨价”,在店里购物的一名乘客说,未来等交通恢复,他会回到落坡岭,感谢当时帮助过他的好心村民们。

在落坡岭经营了32年的小卖部店主:我的生活被一列滞留火车改变了

“我们1991年接手这家小卖部,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同时来那么多顾客,半天时间把存货全买空了。由于信号中断无法扫码支付,有人让我拍下他的身份证,答应以后会把钱转给我,我看有些人实在太渴了,就把几瓶水免费送给了他们。”8月4日,今年71岁的王金华告诉北青报记者。

30多年来,王金华一直在门头沟落坡岭社区里经营着一家小卖部,刚刚接手这家小卖部时,周边工厂的工人是她主要的顾客来源,“那时候这边住着2000多人,每天会有不少人来小卖部购物。”

后来随着厂子关停,落坡岭一点点安静下来,社区中的主要居民从工人变成了老人和小孩。王金华和丈夫却一直坚守于此,作为当地唯一一家小卖部,继续服务周边的居民。

现如今,小卖部经营一天,通常也就有10多名顾客。王金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2023年7月31日,一切改变了。

其实在7月30日,王金华就注意到已经很少有车停靠的落坡岭火车站附近,停着一列火车,但和以往的火车不同,这列车停在那里后过了一宿都没有开走。当天晚上,有乘警等人下车,冒雨从王金华这里购买了方便面,这是王金华第一次接触到K396次列车上的人。

后来王金华才知道,那一天,这些被买走的方便面全部分给了滞留在K396次列车上的乘客。

数百乘客涌入山中小卖部  店主:把水免费送给几名口渴的乘客

戴先生当时也在这列火车上,他回忆说,列车原定应该在7月30日上午就抵达北京,他在宣化站上车时天气还不错,可很快雨就大了起来,车到了门头沟就彻底停住了,这一停就到了7月31日。

戴先生说,7月31日上午,他注意到车窗外雨势变化很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雨大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大。与此同时,车上的乘客发现手机的信号消失了,乘客们处在了与外界失联的状态。

这令部分乘客的情绪有些失控,中国国家铁路集团有限公司8月2日发布的文章中介绍,当天上午旅客逐步向餐车聚集,人越来越多,不少旅客情绪激动,列车长杨龙带领乘务班组人员一边发放物资,一边安抚旅客。列车员赵阳哽咽向大家喊话:“大家千万不要拥挤,不要发生任何危险,我就是因为穿了这身衣服,我得对得起大家。”旅客的情绪才得以逐步平复。

当天中午,外面的雨仍在倾盆而下,由于情况越发危急,7月31日K396次列车决定让全部旅客转移避险。随后,车上的乘客被带到了距离车站2公里外的落坡岭社区。落坡岭党支部书记孟二梅在后来乘客脱困后表示,其实落坡岭社区的常住人口不足400人,而且以老年人居多,一下子将近1000名乘客涌入社区,给社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也就从这一刻开始,王金华的小卖部迎来了接手30多年来最繁忙的时刻。王金华说,当天上午社区也停水停电了,由于雨太大,水从小卖部的屋顶漏下来,她不得不放了几个盆去接水。就在这时,门外开始出现陌生的顾客,很快人们就把她的小卖部挤满了,“人非常多,还有人在外面扒着门想要进来。”

“他们买走了店里的方便面、火腿肠还有饮用水,幸亏我前几天刚刚进了一批货,店里正是存货比较充足的时候,我就尽全力满足大家的需要。”王金华回忆说,当时遇到的一个难题是,由于信号中断,很多人无法扫码支付,身上又没有带现金。“很多人就在店里向带现金的人借钱,还有的人拿出了身份证,让我拍下来,并保证以后一定想办法把钱转给我,我看还有几个人实在太渴了,就把水免费送给了他们。”

戴先生也是这些乘客中的一员,“我买了一瓶水,店主收了我2元钱,这个价格和市区差不多,考虑到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价格很正常,店主没有因为我们处在困境而涨价。”

K396次列车上的另一名乘客告诉北青报记者,她和孩子是从包头站上车的,被疏散到落坡岭村后,她就来到村里的小卖部,想要给孩子先买一些饮用水和食物。“当时我去的时候,店里已经有很多人了,我就先买了几瓶水。小卖部里的价格跟外面没有太大的差别,矿泉水2元一瓶。但是因为当时信号很差,没办法用手机支付。幸好我婆婆随身带了现金,最终顺利结账。”

经营32年来最忙碌的一天 库存卖光后仍开门为被困乘客提供帮助

得知这些顾客是被困列车上的乘客,王金华让其中一家五口进到了小卖部后面的家中,“那边有张沙发床,我就让他们在那边休息。我家的灶原本有两个灶口,其中一个因为当天下雨坏掉了,到现在都打不上火。我们就用剩下的一个灶口煮了面,分给这些乘客吃。我们一般是一个月送一次煤气罐,那一天可能就把气用得差不多了。断水了,我们就去山下打了泉水,来给乘客煮面。”

一天时间里,王金华和丈夫接待了数百名被困乘客,卖出去几百瓶饮料和水,方便面、火腿肠都很快脱销,到了晚上9时许王金华关门时,店里的库存基本被乘客买光了,“即使是30年前落坡岭居民最多的时候,一天接待的顾客也没有今年7月31日的多。”

8月1日,虽然店已经空了,但王金华和丈夫还是早早打开了店门,“即使没有东西卖了,但一些乘客可能想要塑料袋和硬纸板,这样坐着、躺着的时候可以垫在身子下面。我们就把这些拿出来送给这些乘客。”

“那两天我也很受感动,我们这里的居民基本都是和我一样的老人,但大家把家里的吃的都拿出来,把住处都让出来,让乘客们能吃好一点,睡好一点。”孟二梅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面对灾难,社区居民尽己所能敞开大门,接纳了两倍于居民数量的乘客,“居民的车都变成了乘客的栖身之处,所有的老百姓把家里所有吃的全都拿出来,成锅成锅地做面条、疙瘩汤”。

王金华说,其实由于通讯中断,她也联系不上自己的儿子,心里也非常着急,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她只想要把当下能做的事情做好,“当时只想着照顾好这些人,我连时间过了多久都没注意,感觉自己都‘晕菜’了。”

“一有信号就收到儿子打来的电话 几天时间里他打了数不清的未接来电”

8月1日,武警、消防等力量先后赶到了落坡岭,戴先生回忆说,当看到武警消防的时候,他就确定自己一定能够出去了。

8月2日凌晨2时许,戴先生等人在武警的守护下出发了,徒步大约5小时抵达了斜河涧车站,随后乘车前往北京丰台火车站,成为K396次列车上首批完成安全转运乘客中的一员。

王金华是在8月2日上午起床后才知道有乘客离开的消息的,此时第二批转运乘客也已经跟着武警踏上了归途,“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乘客基本就都走光了。不过村子里并没有立即恢复以前的状态,仍有很多武警、消防留守在这里,辛苦地工作。”到8月2日晚,所有在落坡岭站的滞留旅客都平安完成转运。

由于落坡岭暂时仍处在断水断电的状态,8月4日上午,王金华夫妇和社区的其他居民一起,跟着消防力量上车转移到了附近的村落,“到了那里我的手机才有微弱信号,一下子就收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随后我发现这几天他给我打了数不清的未接来电。”

目前,王金华夫妇已经来到了门头沟城区儿子的家里。乘客戴先生也已经回到了家中,他向北青报记者表示,等未来交通恢复,还会再回到落坡岭,看望那些帮助过他的居民,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实习生 李浩天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屈畅
编辑/王朝
校对/王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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