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特
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不是毫无睡眠,而是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七想八想,看了会儿手机,喝了几口水,再上一趟洗手间,重新躺回床上,睡意全无。
数羊,数鸟,数鸡兔同笼多少条腿,分别数到一千只,发现都没用。我看着天一点点变色,从墨蓝到深蓝到浅蓝,开始泛白,白得越来越明显,白完全战胜了一切深色,天亮了。
六点多,我才眯了会儿,七点闹钟响,必须起床,有一堆事要干。
说来奇怪,这一天一堆事,没有一件顺的。
洗漱时,我发现牙膏挤不出来,前端呈凝固状,原因是前一天牙膏盖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接着,我要出门。我打了网约车,来到定位的地方,却和司机沟通不畅。我愣是没找到车,当然,车也没找到我。我只好取消,在早高峰期,重新定位、重新打车。一延迟,就是两个一刻钟。
等终于上车,又意料之中遇上堵车,司机狂拍方向盘,我狂掐手心,他路怒,我也不甘落后。
我的目的地是一处展览场馆,目的是参加一场活动。不出所料,我迟到了。保安拦着我不让进,我好说歹说,亮证、打电话联系活动方对接人员。大热的天,站在烈日下,我快要晒化了,接我的人朝我挥手了。
我陪着小心,溜进会场,弯着腰,找到座位。活动中,有我要发言的环节,轮到我了。我手忙脚乱在包里找发言稿,惊觉竟将稿子落在网约车上。我的心“咚咚”跳,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好吧,按平时的记忆力和临场发挥的经验,我完全可以脱稿说点啥的,但是累、困、疲倦、心情不好,我站在台上,连连说错好几个人名、地名,大部分听众不在意,可是总有一两个在意的,他们诧异的眼神,如针,如刺,扎着我的脸,我快速结束发言,将麦克风交还给主持人时,窘得满脸通红,下了台,我发消息给邀请我的人,不住道歉,“今天状态太糟糕了”。
原路返回,我揣着懊悔,匆匆赶回家。口干舌燥的我,想烧壶水,泡杯茶,热水壶显示器不亮。我以为壶坏了,换另一个壶,还是不亮,我开灯亦然,开电脑,电脑反应雷同,得,停电了。
我掏出手机,电费将用罄的消息弹出来,“我居然漏看了!”买电是充值式,我翻箱倒柜找到电卡,举着,冲出家,出小区,我一摸脑袋,“哎呀!”忘了戴帽子。
下午三点的太阳比上午九点的更烈、更让人冒火。我无遮无挡,顶着一张光脸,想到步行至离家最近的银行,来回一小时的路,我将晒出一百粒雀斑。
一夜无眠的乏,丢了发言稿和面子的懑,37℃高温的热,在我推开银行门,遍寻不获可供买电的自助机器,只能取号去柜台办理,而前面排着66个人时,情绪崩溃达到沸点。
顶点在晚上。
事事不顺,我和孩子互相给对方摆了一道。他没考好,我因为在银行等号,错过正点接他放学的时间,导致他在学校门口的传达室足足等我四十分钟之久。
“你怎么才来!”孩子见到我,一瘪嘴,不由控诉着。
“你才考了几分!”路上,我问起他的单元测验,忍不住喝道。我能感觉到,经过暴晒的头发根根立起来。
比不欢而散,更不欢的是,不欢不能散。
我们一路都在吵,进门后,冲突升级,更晚些,随着家中其他人的出现,参战的人增加,各说各的理,各诉各的委屈,一声高过一声,声声入耳,最后一声是“哐当”声,我把房门重重一摔,将自己锁在门内。我没吃晚饭,选择一个人面壁,墙壁见证了我的眼泪,边哭,我的脑海中,边浮现出一句话:“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今天这么倒霉!”
我想看看一天之内经历的不顺心究竟有多少,哭完,我找来一张白纸,把所有倒霉事都列出来,居然列出将近二十项不开心。
对着它们,我仔细端详,忽然意识到,倒霉和倒霉之间,不顺与不顺之间,不开心和不开心之间,存在着内在的逻辑。
它们不是并列的,有的能合并,比如进不去会场、发言稿丢失、发言失误是一件事;有的成因果,比如,漏看电卡欠费消息、停电、买电等待时间太长、耽误接孩子。
整理一下,我这一天的不开心、不顺遂,关键词主要是:迟到、发言失误、停电、暴晒、孩子没考好。
它们的源头都是没睡好。没睡好再往前追,其根本原因在于,前一天下午,我喝了两杯浓茶,晚上又在睡前刷手机、看短视频,大脑过于兴奋,难以入眠。睡着后,又不够踏实,午夜梦回,仍没忍住看了会儿手机。如何解决?如何避免再次出现类似的烦恼,不顺的第二天?
先戒掉下午的浓茶、咖啡,全部提神醒脑的玩意儿;再戒掉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习惯,不带手机上床,半夜醒来也绝不看手机,杜绝睡眠杀手。
当然,我的发言出现问题,与发言稿丢失不可脱离关系。可是,如果我除了纸稿,在手机中再存一份电子文档呢?看一下之后的日程,哪天还有活动,赶紧的,备份一下。
此次电卡充了足足能用仨月的电费,为避免下次逾期未交的情况发生,在日历上重点标注两个月二十五天的日子,设置闹钟提醒,文案只俩字:“电费!”
被暴晒,一暴晒一定会留下晒伤痕迹,让我耿耿于怀,令我愈加暴躁。赶紧去做晒后修复的面膜吧,还等什么!
孩子考得不好,和我耽误接他,基本可以抵过。很难说,我是为了泄愤、迁怒,还是真的为了成绩本身,向他发火,算了,出去,和他和解吧。
时钟指向八点,我推开门,孩子趴在桌上写作业,他抬头看我,怯怯的。我迎向他的眼神,他察觉出我的怒意已消,“我饿了,还有什么吃的没?”我对孩子说。
“我去给你拿包子!”孩子殷勤站起来。
吃包子的时候,孩子问我,刚才,你在屋里干什么?是不是想着怎么批评我?我说,不,我在给我的不开心整份清单,吃完包子,我要去洗个澡,再敷张面膜。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