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 一曲《送别》不相见
月满天心的文字坊 2023-02-13 07:00

1898年,李叔同来到上海,很快就在文坛上崭露头角,加入了城南文社。

许幻园是城南文社的主要成员,城南文社也是他的家,因他家叫城南草堂而得名,许幻园家资丰厚,才华满腹,和李叔同的关系极好。

1899年,李叔同在许幻园的邀请下搬进城南草堂,门口挂一块牌子,上书“李庐”,安居下来,二人从此住在一起。

李叔同专门给许幻园做了一首词《清平乐·赠许幻园》叙说那段好时光:

城南小住。情适闲居赋。文采风流合倾慕。闭户著书自足。阳春常驻山家。金樽酒进胡麻。篱畔菊花未老,岭头又放梅花。

城南草堂位于大南门附近,草堂周围杨柳成行,门口有条小小的河,水流清澈幽静,不远处,有古桥横贯,古树参天,春草绵延数里,野花葳蕤摇曳,闹市之中,却又在繁华之外,这小桥、流水人家的古朴自然,很有些江南乡村的气息。

李叔东渡日本留学,自日本回来后,李叔同回上海任教,依然住在许幻园的城南草堂。

二人再聚,境况已然不同。李叔同经历了巨大的丧母之痛,异乡求学的艰难,还有家道中落的无奈。许幻园也同样遭受着人生之苦,他仕途一直不顺,朋友大都离散,他只想守护着一方家业平淡渡过乱世,没想到连这份家业都守丢了。

辛亥革命之后,袁世凯趁机兵变称帝统一天下,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国家又一次陷入混乱,钱庄纷纷趁机宣告破产独吞储户的的钱财。政策也是一变再变,连钱币也无法统一。李叔同的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破落的,许幻园也一样,在频繁转换政权和钱币的同时,他的百万家产化为乌有,许幻园决定去找袁世凯,向他要个说法。他想,总不能自己家百年基业突然化为乌有,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吧?

前途凶险,世道混乱。临行前一晚,上海大雪纷飞,李叔同和许幻园对坐,浓浓的愁绪笼罩在屋子里。

福基弹琴,李叔同做了一首歌唱给许幻园,祝福许幻园能得偿所愿。

于是有了这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送别》唱尽了愁绪,唱绝了感伤。

长亭,古道,笛声,夕阳,宛如一幅水墨淡雅的中国画,意蕴都在画中。长亭晚景,一抹夕阳的余晖打在离人的背影,他踏着绵延的青草,只在古道上留下一抹苍凉的影子。过不了多久,夕阳就会沉下去了,一夕月弯弯挂在枝头。游人远了,送别的人也不见了,一切都被浅淡的夜色笼罩了。长亭洒满了月色,草地铺满了月色。只有一缕似有若无的笛声时断时续,一层夕阳一层暮色,阻隔了离人的背影,也阻隔了笛声的完整。

今宵一别,相见何期?

宿命本就如此,离别总在上演,人太渺小,无力改变,只好在它来临的那一刻,面对长亭古道,倾诉下无限的伤感,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李叔同小时候系统学习过古文,受到很正统的中国式教育,所以,他的传统诗词造诣很深,这样的功底运用到歌曲中,往往声情并茂,古韵悠长。他偏爱欧美的一些曲子填词,像意大利的贝利尼、德国韦伯的歌剧、英国的麦肯齐的合唱曲、赞美诗,儿童歌曲、民歌都是他选择的方向。底蕴悠长的歌词,配之颇有异域风情的曲子,唱起来,优美动听,却又不同于传统音乐的悠扬,成了李叔同的一大特色。

《送别》曲子取自约翰•P•奥德威作曲的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词曲浑然,意境高远。

一别之后,再见面已是多年后。

1927年秋,几位文友重聚上海,此时李叔同已经皈依佛门,讨说法失败的许幻园穷困潦倒,聚会之后,许幻园也到上海大王庙出家,看破人生迷局。

两年后,许幻园在大王庙去世,临终叮嘱妻子儿女:热爱自己的国家,要像李叔同那样做事认真……

1929年,李叔同庐山参加金光明法会路过上海,在丰子恺的陪同下,回到城南草堂。

只见院子里野草葳蕤,衰败不堪,昔日的诗意繁华像他们的人生一样,已然隐入时光深处。他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人生如梦耳,哀乐到心头,洒剩两行泪,吟成一夕秋。慈云渺天末,明月下南楼。寿世无长物,丹青片羽留。

曾经和现在,现在和未来,往事就是往事,已然随风,唯有一曲《送别》,依然传唱,诉说一对知己的离别情与深厚情谊。

编辑/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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