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老爹和儿子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8-30 17:00

8月24日那天开支部会,说要开展弘扬清廉家风主题活动,并要分享清廉家风的故事。同志们推荐我来写,因为我最近一直陪我爸治病,孝顺上说得过去,也有体会。我嘴上答应,心里却虚得很,久病床前无孝子啊。

我爸是下咽癌,算是比较恶的癌。得这病的基本是男的,成因三大凶:酗酒、抽烟、吃烫东西。他占了一个半,酗酒、老烟鬼(这两年已戒掉)。

先说酗酒。从我记事起,他就酗酒。年轻时,当过兵,退伍回家后,怎么都不想做农民,不想再拉弯弯铁修理地球。那就折腾,农村资源太少,不够他捣鼓的,就去城里开饭店。服务员招的都是漂亮的小姐姐,我妈担心他变坏,去饭店大闹。我爸要老婆不要饭店,那就不开了。从这来说,家风还可以。只是我长大后知道他们年轻时的这事很不满,要是饭店一直开,指不定我就成富二代了。即便饭店开不好,当年租那地儿熬到拆迁也该发达了,说到底,为了防止我不劳而获,他们对自己下手挺狠的。不开饭店以后,我爸就又回老家了。反正还是不正经做农民,琢磨了一段时间,他就开始杀猪了,屠夫一枚。农村的屠夫,全是酒鬼,上午去集市卖肉,下午喝酒,喝到半夜,睡觉,凌晨杀猪。我爸有次喝多了,下刀杀牛割自己腿上了也不知。

很多人都说我爸不舍得给我吃肉,因为我小时候并不胖,只是比较结实——这个谜题,我直到高二学了生物才解惑——蛋白质不胖人,脂肪才胖。我爸给我吃的全是瘦肉,哪瘦吃啥,以形补形有点道理。题外话,他一直期待我学习差,忽悠我别学了,说杀猪多好,上阵父子兵。可惜,我一直学习好,谁让我妈是老师呢。我老有偶像包袱,教师的儿子要是学习不好,这教师水平能行吗,我就是她行走的招牌。当然后来见得多了,发现并不是教师的孩子就一定学习好,这里并没有必然逻辑,有的教师教学突出,偏偏孩子学习不好。

我爸妈的婚姻是我爷爷定的,我妈是我们村当时仅有的几个高中生之一。我爷爷没上过学,我爸又调皮捣蛋。为了能培养出一个好的下一代,我爷爷促成了这门亲事。 我也没有辜负他们,上大学又读研究生,成了我们村仅有的几个硕士之一。

遗憾的是,我爷爷没有看到我考上高中、大学、研究生这些能让他得意的事儿。59岁那年,他得了食道癌,我爸36岁。当时我爸正在广州鼓捣自己的买卖,快有转机了,结果我爷爷病了,他就回来照顾,后来我爷没挺过去,他的买卖也没挺过去。

今年,我爸59岁,我36岁,他查出下咽癌,我头嗡地一下。手术前,给他填表,上面有个职业,想了半天,写下“务农”,他折腾了半辈子,终究还是农民。

得了病,就治呗。独生子,我不管他谁管他!这没啥好说的,为人子,应该的。

压力是大点,有房贷,女儿还小,不到3岁。跑里跑外,只能我忙活。点头哈腰,也没啥,哪个中年人不被摩擦。好在我继承了我妈的乐观豁达,什么事儿大概能看得开。前几天,我爸过了生日,60岁了,至少比我爷爷进步了一岁,一代果然比一代强。

说回我爸的一个半病因,一个酗酒说完了。剩下半个是抽烟,几十年的老烟鬼。我有女儿后,他和我妈来北京照顾孩子,他愣是把烟戒掉了。能戒烟的男人,太狠了,不可交。

最后说点感谢的话,社里这几年一直在勒紧腰带过日子,听说我爸病了,又勒紧一圈,勒出2000块慰问金给我。上世纪80年代,我爸订过不少《大众电影》。我把2000块给他,算是见到回头钱了。

文/郑坤峰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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