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的新篇章 《超越》与它的“超越”
北京日报 2022-07-04 16:44

前段时间北京电视台播出的《超越》,是一部以2022年冬奥会为背景的电视连续剧。此剧以国家大力推动北冰南展、发展冰雪运动为时代依托,讲述了两代运动员为发展短道速滑运动挥洒青春、奋力拼搏的故事。

《超越》播出至今,赢得了一边倒的好口碑,各方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在各种叫好声中,尤为难得的是广大观众的认可。由于体育题材电视剧的主人公大多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运动员,长期以来,围绕体育题材创作的电视剧,也大多向爱情剧、偶像剧靠拢。这种倾向不仅导致了与爱情偶像剧的雷同,缺少体育专业知识的依托,也常常导致剧情的虚假和漂浮,使得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整体口碑下滑,鲜见成功之作。

《超越》的出现,为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创作打开了新局面。作为一部剧情紧紧围绕着短道速滑这一核心话题推动的电视剧,它不仅在剧情上彻底摈弃了以往体育题材电视剧用大量恋爱戏延续情节的惯用伎俩,而是以非常严谨的态度、专业的精神,用大量第一手实地采访得来的资料带领观众进入短道速滑的世界,让对短道速滑运动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的观众开始了解这项运动。剧中对运动员、教练员的日常训练场景的真实呈现,更是让观众深刻理解到何为竞技体育精神,看到在我国逐渐成为体育强国的背后,运动员和教练的牺牲和付出。由此,在普通观众与短道速滑专业人士之间形成了深刻的情感共鸣。而就创作目的本身来说,这也意味着在创作者和观众之间形成了表达与接受的情感对位,实现了电视剧创作的初衷。对于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来说,这一切都具有里程碑般的意义。

并且,《超越》的成功,并不仅仅在于它为市场提供了一部高水准的体育题材电视剧,也不在于它作为一部电视剧自身良好的完成度,这些都是《超越》在创作上的用心和创新的结果。《超越》作为体育题材电视剧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它为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未来的创作找到了一条契合国情的路径,也就是,为本土体育题材电视剧在叙事上探索出了可行的、具有广泛适用性的表达方法。《超越》之后,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就有了符合题材需求、能够体现题材特色的创作模式。那么,这是怎样的一个模式,《超越》是如何一步步建立起这个创作模式,让我们回到《超越》本身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尽可能地拓展叙事场景

《超越》中,相当比例的剧情集中在与训练和比赛有关的情节。这很清楚地显示了体育题材电视剧虽然具有节奏明快、更具动感、更为激励人心这些特质,但同时由于针对性较强,使得题材受限,可演绎范畴相对狭隘。这就为体育题材电视剧创作带来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确保叙事中的戏剧张力,也即是故事的娱乐性,以吸引观众持续观看。毕竟,体育题材电视剧的受众不能仅仅定位在体育项目的爱好者,也不能只满足体育迷的需要,而是要面向全体观众。就创作策略来说,要在不脱离体育主题的情形下,吸引更多观众,就需要围绕体育内核建立更为普世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进而通过这些人物关系铺陈能够与最为广泛的观众产生共鸣的剧情。

我们看到,《超越》在剧作上非常准确地体现了体育题材电视剧创作上的这一独特需求。剧中那些令人印象深刻或是重要的人物关系:吴庆红与陈敬业、江宏、郑凯新;陈敬业与郑凯新、江宏;郑凯新与陈冕;陈冕与陈敬业;陈冕与向北;向北与陈敬业;郑凯新与侯思源、徐朵朵;吴庆红与小队员,以及国家队的李贵民教练与队员,他们彼此之间既是纯粹的教练与运动员和运动员与运动员之间的关系,同时又是师长与学生、长辈与晚辈、前辈与后辈,朋友、队友以及父亲与女儿的关系,这就为高专业度的竞技体育内容叠加了温情的家常的关系,确保《超越》在剧情不偏离主体轨道的同时尽可能地拓展叙事场景。

但是,《超越》对人物关系设计的作用不止于此,进一步观察这几组人际关系,我们会发现,他们除了前面提到的更倾向于个体与私人场景的身份,还有第三重在不同公共语境下的身份。李贵民,陈敬业与郑凯新,作为国家队和省队的教练,代表了我国国家主导的职业运动员培养机制。其中,郑凯新来自于野冰场的背景,又使得他身上兼有两种不同行事风格。吴庆红担任教练时,短道速滑刚刚立项,不受重视,这使她能以更为灵活、不受体工队规则约束的方式选择运动员。这也让她与民间体育文化无可避免、非常自然地产生了交集。

至于运动员们,则根据他们是否符合国家选拔机制的要求,而变换着身份。相比之下,活跃在哈尔滨野冰场上的滑冰爱好者,是典型的民间体育图景的组成部分。此时,《超越》开创的符合国情的创作模式为何、如何创作具有中国特色,反映中国体育发展与现状的电视剧,答案就很明晰了。那就是将体育项目在体制与民间的不同场景中的存在境况与发展图景结合起来。此时,体育项目本身以及蕴藏其中的各种复杂的人物关系,必然被全部带动起来,成为叙事的一环。丰富的场景加上层层交叠的人物关系,在尽可能确保内容真实性的基础上,最大限度提升了故事的趣味性。

开篇一场戏 定下主基调

未来的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创作,其叙事都可能将在这三个层面展开,一是国家层面,代表一国体育发展最高水平的竞技叙事;二是民间层面,代表一国体育文化的叙事;其三,随着体育项目的市场化,商业层面的俱乐部体育场景。在体育电视剧叙事中,这三者将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超越》打开的这条根植于我国本土体育发展路径的体育电视剧创作道路,以及提供的具体的创作技法,对之后的体育电视剧创作,应具有长期和深远的借鉴意义。

当然,无论多么完美的构思都需要每一个具体的场景来填充和支撑,《超越》成功实现创作模式的突破,归根结底在于每一场戏的精雕细琢,在于演员对角色的充分理解与演绎。常说有一个好的开始,戏也就成功了一半。《超越》第一集开篇,1989年初的哈尔滨,黑龙江体工队短道速滑教练吴庆红坐在野冰场外,“悬赏”寻找短道速滑的好苗子一场戏,看似朴实,却是无比精彩的一笔,已经为全剧的叙事模式,定下了基调。在这场戏中,体工队教练吴庆红、队员陈敬业、江宏,还有业余滑冰爱好者郑凯新出现在同一个图景中,几人不打不相识,人生自此交织在一起。作为人物背景的专业机构黑龙江体工队于是也和哈尔滨的野冰场这一民间滑冰场所再也无法分开。

至此,三十多年前的专业体育培训机构黑龙江体工队,与三十多年前哈尔滨滑冰爱好者的业余生活,以及由此可以联想到的东北民众与冰雪不可分割的日常娱乐活动,都在短短一场戏中得到交代。进一步地,由这场戏引发的人物关系,初看是吴庆红和郑凯新的冲突和矛盾,是两人不断协调的过程,再看其实是专业滑冰人和业余爱好者的区别,而最深层则是体制内和体制外的差异。此后郑凯新与陈敬业爱恨纠缠半生的人物关系,都在这一分歧上展开。陈敬业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处处透着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编制内人员的特点,而郑凯新,就像他的来处,野冰场,哪怕成为有编制的专业运动员,但性格中,始终透着一股桀骜不驯和莽撞。于是,陈敬业会成为老牌短道速滑队黑龙江省队的教练,而郑凯新则接手创办青岛短道速滑队的任务。看似是命运一步步写就的、似乎身不由己的守成和创新的不同人生道路,本质上,延续着基于二人不同背景、不同身份的叙事逻辑。而围绕他们二人发生的众多运动员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根植于两个人作为教练的不同个性和训练理念以及对竞技、对胜利的不同看法。

精心设计的双时间线

除此之外,双时间轴叙事以及每集结尾处的采访,作为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创作中的尝试,对《超越》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对双时间轴叙事节奏的把控。29集总长的剧集,到第12集时,两条原本并行分离的时间线在青岛队来到哈尔滨和黑龙江队合训时,渐至合二为一。整部剧集叙事的轻重比例恰到好处。同时,二代短道速滑人,从以男队员为主体的仓促起步阶段,到众多女性短道速滑运动员成为中国短道速滑项目的生力军,《超越》为中国短道速滑运动书史的意图也在此画下点题的一笔。最后,为大众所称道的每一集结尾处的采访,固然在形式上有所创新,内容上与各集剧情紧密呼应,科普短道速滑知识,但换个角度看,当有一天,有关体育运动的基本知识成为常识,民间体育文化得到最大化普及,或许就能够从观众层面对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提出新的要求,从而提升中国体育电视剧整体创作水平。

创作长篇电视剧剧本的过程,很像下棋,弈棋高手之高明不仅是能赢棋,更要在一步棋中看到之后的几十步棋子将落于何处。无论是《超越》在第一集开场如信手拈来,对于一个黑龙江体工队教练来说再平凡不过的寻找有天分的运动员的行动,对于一个哈尔滨少年来说最平常不过的滑几圈野冰的日常游戏,还是精心设计的双时间线的分久必合,又或是让现实中的短道人现身说法,都为全剧三十余年的故事得以展开埋下了伏笔。这些伏笔,最终成就了《超越》自身的“超越”,这部书写中国短道速滑运动发展历程的电视剧,由此成为中国体育题材电视剧历史中开创新篇章的作品。

文/张立新

来源/北京日报 

编辑/贺梦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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