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中有一条很重要的足迹，就是我曾拍摄的每一部戏。这些足迹有的深，有的浅，它们一步一步把我带到今天。从一个刚出道不懂拍戏的小孩，成为今天一个热爱演戏、认真做人的人。

01

《像雾像雨又像风》，受了宝刚导演的刺激

拍《像雾像雨又像风》时，陆毅跟周迅已经非常红了，孙红雷也是有名的演员，寇哥更是资深的演员。他们都很棒，演得又好。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太会演戏，有时候一条戏很多次都通不过，拖了大家的进度，剧组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微词。那时候我老是表现得很反抗，“怎么？我就这样！”表面上很冲，其实心里是有点憋屈的，觉得你们都演了这么多戏了，我第一次演偶像剧，演不好也是应该的。

《像雾像雨又像风》是赵宝刚导演找我演的。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我演不了陈子坤，但是宝刚导演相信我。我一直都觉得，我的个性跟宝刚导演有点像。胆大，叛逆，自傲，并且说话带刺儿。有一次宝刚导演说：“你啊，你只能演这种小修表匠什么的，少爷演不了！”当时刺激了我一下。我演陈子坤的时候，有一次穿少爷的西服，宝刚导演开着玩笑说：“你看你哪像少爷，你看陆毅，多有贵气！”我就咬紧牙在那儿说：“你等着！”

其实，如果从表演的才华来讲的话，第一个鼓励我的就是赵宝刚导演。虽然他在现场也骂我，我也曾埋怨他对我太严厉。其实不是的，我演了十多年的戏，回过头来才发现，宝刚导演给我的表演空间简直太可怕了，太大了。我越长大越知道，很少有导演对一个演员那么的信任，给他那么大的空间。我在剧组里是随便乱演的，只要感受到就演。我对导演说：“导演我想这么演。”“拍！”导演特爽快。

所以哥们命还是挺好的，总是在路上遇见贵人。

02

《金粉世家》的那个劲儿

在我的电视剧履历表上，我认为《金粉世家》是不可不写的一笔。那部戏记录了年轻时候陈坤的一些态度，只是表演上还需要再磨炼。

《金粉世家》这部戏比较特殊的地方在于，拍摄周期非常短，压力非常大，而且那个时候我的演技还比较生涩。如果让我现在回去演，一定会比那个时候好，但是，我找不到那个劲儿了。

其实演《金粉世家》的时候，我是不喜欢原著里金燕西这个角色的。我有点不认可他，有点排斥。无论是演戏，还是做任何一件事情，你要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剧本里的金燕西没能让我信服，所以我在创作这个角色的时候，刻意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改变，我想赋予他一个灵魂。只是那个时候我的演技还很稚嫩，表演不是很准确，但是那个生动是有的，“劲儿”是准确的。

那个“劲儿”我再也回不去了。

03

两部我很喜欢的电视剧

我曾经拍过两部自己很喜欢的电视剧，但是很可惜，它们的收视都不是很好。一部是2005年TVB拍的《争霸传奇》，另一部是2008年拍的《故梦》。

很多人都觉得，TVB制作的戏可能不像国内的戏那么精良，但我恰好遇见了TVB的导演蔡晶盛，一个很有创作状态的香港导演。在拍《争霸传奇》的时候，我对范蠡这个角色作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重新解读。蔡导给了我很大的空间。

那时候我已经演了差不多十天了，TVB的总导演从香港跑过来看剪片，他目瞪口呆。“陈坤这么演，能行吗？”但是蔡晶盛作为一个导演，看到了我在创作这个角色时的勇气和尝试，他给了我这个空间。

直到今天我仍然认为，范蠡是我电视剧作品里表演很成熟的一个角色。我认为这个范蠡演得不错，有很多华彩的东西，未来会把它用在电影里面。

2008年拍完《画皮》后，我休息了八个月。出来拍的第一部电视剧叫《故梦》。拍那部电视剧是因为导演的缘故，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我。他就是董志强先生。

他选择了一个最朴实的故事。一个晚清落末家族的子弟从高往低、从贵族走到平民的故事。我从十几岁演到九十岁。那是一个让我兴奋的角色。我觉得《故梦》里的陆天恩是我在电视剧里演得最好的一个角色。当我在剧中完成了从贵族的脆弱内心到一个平民的坚强内心的心理过程时，我感同身受。

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为了找准那个贵族少爷的状态，我去研究木头，什么黄花梨啊，紫檀木啊，去认识各种木头，以至于后来迷上了木头。

04

《龙门飞甲》之“老爷”徐克

我喊徐克叫“老爷”，很多关系近的人都这么叫他。我跟老爷和南生的关系非常好。他们两个都是很有侠气的那种人，我称他们“江湖侠客”。

徐克跟我一样都是水瓶座，我老是开玩笑说：“老爷，我老了像你。”他说：“你老了怎么会像我！”我说：“我老了就像你。”我爱跟他瞎贫，这个瞎贫不是简单的瞎贫，更不是一个演员为了讨好导演的套近乎。我不需要。我喜欢老爷，是完完全全喜欢他的个性。

老爷是一个工作起来就啥都不知道的人。拍《龙门飞甲》的时候，同事们有点心疼我每天耗在剧组的时间太长，有时候化了妆一天都拍不到一个镜头。其实你到片场一看老爷就知道了。他在片场一秒钟都停不下来。这么大年纪了像一只“猴子”一样精力旺盛，上蹿下跳的，协调各个部门，这个应该这么做！那个那么做！精力旺盛到他顾及不了其他问题了。他顾不及吃不吃饭，吃不吃药，睡不睡觉。所以我说，在片场你看看徐克导演，他是非常有魅力的人，没有个人的喜好，没有琐碎的要求，没有我要吃这个、我要那个的要求。他永远在那儿：“这样，好！”“这个不行！换一个方案！”

我有一次跟老爷开玩笑说：“老爷我担心你现在年纪大了，所以很珍惜每一部戏。”“胡说！我以后越拍越多。”哈哈，老爷真是一个内心很年轻的人，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有一次，我们去给徐克的太太过生日。很多业内的资深人士都出现了，包括狄龙大哥、张叔平老师、奚仲文老师、林青霞、钟楚红、张艾嘉等，来了很多人。我能看见那些业内前辈对老爷的尊重。那种兄弟情谊让我很羡慕。我知道，这需要年龄，需要岁月来累积。那一天周迅也去了，我跟小迅说：“我们老了以后也要这样。”

那一天，青霞姐问我：“怎么样，拍得顺利吗？”我说：“比较苦，但是很顺利。”她说：“苦是很正常的，我们每次拍戏都很苦。”我能体会得到，老爷他们那一代人走过来真不是虚的。

我在老爷面前比较耍赖。筹备“行走的力量”时，老爷正在剪片。有一天我打电话给老爷：“老爷明天你要交给我五个字叫‘行走的力量’，我做了一个公益项目。”他说：“啊，什么意思啊？我在剪片呢。”我说：“我不管，我需要这五个字。”他说：“哦，好好好，我给你写。”晚一点的时候我和同事去取，他写了几十张，一边挑一边不停地问我：“你觉得哪个好？哪个好？”

有一次拍一个纪录片，他们请我写祝词，我一口气写了好多张，问人家：“你觉得哪个好？”其实我跟老爷很像。

有一年我过生日，跟老爷说：“我过生日，你帮我画幅钟馗吧。我要钟馗，我还要你帮我抄《心经》。”“抄《心经》？《心经》那么多字我怎么写？”我说：“老爷你一定可以的。”快到生日的时候，我催老爷：“拿礼物来了，快哦我的礼物。”“哦。好。”

那天晚上老爷出来跟我们一起家宴。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给你！”那个口气完全是长辈对小孩的娇惯，好像在说“给你糖吃！”现在那幅《心经》挂在我的公司里。门口的《钟馗与猫》也是老爷画的。那天我对老爷讲：“老爷你知道吗，我让你帮我抄《心经》，其实你有很大的福报。”他说：“哦……”

05

《龙门飞甲》之“功夫皇帝”李连杰

我第一次听说要跟李连杰一起拍一部武侠片的时候，我觉得导演徐克疯了，因为他要让我在整部戏里面，和功夫皇帝李连杰对打。我的功夫偶像除了李小龙之外就是李连杰。让我一个文弱的书生在一部电影里跟功夫皇帝对打，从头打到尾，我觉得老爷疯了。我还在开他玩笑：“老爷，你觉得我行吗？”徐克肯定地说：“你可以。”为了导演的这句话，我花了八个月的时间苦练。当我第一天站在片场，扮上戏服，面对杰哥走过来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成了。

每一个演员都在梦想一个很特别的角色出现，《龙门飞甲》对于我来说，是我之前不敢期望的超过我“承受能力”的角色。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导演在我自认为的能力以上“强加”给我的。其实导演比我自己还要了解和信任我。

为了演好徐克导演给我的这个角色，我花了八个月的时间进行武打的练习。这八个月没有拍一部戏，每天进行八个小时的苦练，记忆中每天都是挥汗如雨。

当我第一天站在片场，扮上戏服，面对杰哥走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很感谢这八个月的付出。如果没有这八个月的训练，我都不知道当我拿剑面对他的时候，我是不是会发抖。但是，因为有了这八个月的积累，那一刻，我心里的力量转变了。我完完全全相信，我可以。

在这八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你很棒。你可以做得到。你看，你现在的武打动作越来越好了，做得越来越好了。”这八个月我克服了拍武戏的心理障碍，有了信心，然后很顺利地进入了人物状态。当我进入状态时，李连杰已经不是那个功夫皇帝了，他只是我在戏中的对手。

所以，演员非常重要的就是你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当导演给你这个机会的时候，你一定要珍惜，无论你身处什么位置。

当我第一场戏跟杰哥打起来的时候，我心里充满着“我一定能打败你”的心态。不停地“催眠”自己，这是我拍戏的一个小小窍门。当我心里一直在想这一股劲儿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害怕。所以跟杰哥打完第一场后，我走过去跟他说：“杰哥，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就是因为我太入戏了。

杰哥是个佛教徒，经常在现场看似很轻描淡写地讲一些很有哲理的故事，有时候也会讲一些世界观的东西，一些人生的感悟。我们都特别爱听，经常凑上去围着他。我、周迅、李宇春、范晓萱、桂纶镁，老是围着他，让他讲。杰哥总是侃侃而谈，我觉得他的语言里充满着智慧。

李连杰是我跟他合作之后，依然在我心中有很高位置的人，自始至终没有跌过。在片场，当他拿起剑的时候，有一种你想象不到的大宗师的气派。我觉得，除了他有很高的武术修养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人格魅力。这种魅力是不做作的。

我能感受得到他对片场每个人的照顾。他不管你的身份地位，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有一次，我的替身在跟杰哥对戏的时候，因为道具拿错了剑，把真剑给了杰哥，结果打斗中剑擦到了替身，起了一个大包。杰哥当时就很难过，赶紧走过去跟那个兄弟讲：“对不起对不起。”他跟道具师说：“如果你下次再拿真剑，我真的不敢拍了。这些动作非常难，有时候连我也控制不了，伤到人了不好。”从这个细节我能感觉出，他这么多年来能够保持一个很高的地位，是因为他有一颗悲悯的心，有一颗照顾别人的心。

我有时候看到杰哥，老是在想：他赚那么多钱，那么高片酬的一个明星，生活中却朴素得不得了。他在生活中完全跟个普通人一样，吃穿用都很简单。于是我在他身上学到一个东西：不管我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有了怎样的成绩，我人生的核心是我要做一个普通人，跟每个人的交流是平等的。杰哥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做的。

06

《龙门飞甲》之坚韧周迅

在《龙门飞甲》的整个拍摄过程中，周迅要面对的一个很大的难题是，如何突破自己。

在我眼中，周迅是当今中国最伟大的年轻女演员，没有之一。这个最伟大的女演员，她依然在创作《龙门飞甲》的时候，有一个坚韧的力量：她要塑造一个与以往任何角色都不同的自己。

我看见她两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挣扎，一直在琢磨。在每次拍戏的过程里，她都非常钻研。有段时间她生病，连着打七天点滴。白天去拍戏，冷得都快死了，她还要坐在石板上。收工后马上回到北京打点滴。那七天她就睡在医院里，打完了一夜的点滴，第二天一早又回来拍戏。

我们《龙门飞甲》里的每个演员，在拍戏的过程中，确确实实感受到很大的快乐，但我们同样也感受到辛苦。零下二十多度的片场，已经冷到忘了自己的存在，为了拍摄的效果，还要给我们吹风，把雪花吹到身上，把那件戏服吹起来。小迅跟我一样，我们每个人都从那样的冰雪里走来。

大家看到《龙门飞甲》里漫天风沙、雪花飞舞的场景时，并不知道它的背后有你们想象不到的苦。

07

《画皮Ⅱ》里三个人的“较劲”

拍摄《画皮Ⅱ》的时候，我、周迅、赵薇再次聚在一起。这次合作，有一个很大的挑战是，因为电影《画皮》的成功，让很多人对我们三个人的组合充满期望。

最有趣的是，这一次我们三个人见面，与三年前拍《画皮》时有很大的差别。以前我们的较劲都是暗中的，每个人都暗暗使劲演好自己的戏。这一次，我们三个人都把话放在明面上，“大家都要努力，我们互相要杠上哦，都要超越对方”。那么好的朋友，可以用正面的竞争方式，我觉得特别好。

于是，每个人在自己的角色上面，都憋着一股劲儿。赵薇是生完孩子之后第一次拍电影，她在心里更是憋着一股很大的劲儿。

赵薇这次的表演让我刮目相看，有些场景的戏比我所设想的演得更好。有一天我问她：“唉，怎么越演越好。”她说：“我都两年没有拍戏了，发现自己对演戏更热爱了。”这两年，赵薇经历了结婚生女，经历了女人应该有的生活。同样的，这些经历也让她有了更开阔的人生视野和诉求，这些又会投射到她的表演上。

赵薇现在拍戏更专注，更用心了。她在拍摄的过程中经常较劲，找东西，找感觉，不断地探索。很辛苦的武打戏，也一定要自己做。做出来让我觉得：哇，这两年你跑到哪儿去修行了。我老认为这两年，她跑到某个地方修行去了。

周迅不一样。她在拍摄这部戏之前已经跟梁朝伟和刘青云拍了一部《大魔术师》。我去探班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周迅现在的表演简直是，出神入化。所以到了《画皮Ⅱ》的时候，因为她能力的提高，也给了我们最大的正面动力。哇，她已经提高成这样了，我们就加油吧。

很高兴我们这次合作的导演是乌尔善。他是一位年轻的导演，他的作品非常有画面的冲击力以及对故事的一个全新思索。再加上陈国富做监制，所以《画皮Ⅱ》在我眼中是一个完美的组合阵容。

特别有趣。我和周迅认识十年了，她从来没有说过“坤你演得好”这样的话。《画皮Ⅱ》快杀青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在一起聊天。她说：“坤你真的演得很好。”那一刻我很感动。

认识小迅那么久，她既像我的好朋友，又像我在表演上的半个老师。我一直在向她学习。小迅那天突然讲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你身边的某个人，从来没有评价过你，有一天突然说你很好，听的人心里特别感动。紧接着老赵也说：“坤你这次演得真的超出我想象。”

她们的鼓励，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成长。

回首曾经走过的路，你会发现，每一个足迹都比上一个更坚强。

本文节选自《忽然就走到了西藏》作者：陈坤；出版社：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来源：凤凰网读书

编辑/韩世容